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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中秋(2 / 2)

还有个抱着放了烟花爆竹的篮子,叫喊着追上来。

一道接着一道的烟花直冲云霄,砰的一声绽开后,比起满天星光还要璀璨夺目。

宋嬷嬷这一刻才真实意识到,明日就是除夕夜了,再是贺新春。

背后传来一道轻柔的提醒,“嬷嬷快些走吧,错过时侯,侧门就要落闸了。”

宋嬷嬷回头,身披着墨色大氅的温琼站在月门处,她的身影隐于黑夜之中,好像要被可怖的深渊撕碎,吞噬。

她心尖一颤,莫名有些不安,“姑娘,老奴先去寻姑爷和老侯爷,将你安顿好,再走,你看如何?”

“嬷嬷怕甚,虎毒尚不食子。”温琼往前走了一步,眉眼含着温笑,“听说怀子后日子过得快,嬷嬷可得抓紧安置。”

宋嬷嬷闻言心底涌上一阵酸意,她揪着袖角擦了擦眼泪,重重应了声好,想说些什么,嗓子打着颤哽咽着,什么话都堵在喉间,说不出来。

最终她狠心迫使自己扭头,迈出院门,朝着侧门快步而去。

温琼一步亦步上前,站在院门处目送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去,待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她望了眼侯府中热闹的新春年景,眉眼间的笑意随着寒风飞速逝去。

温琼神色淡淡,将院门关上落了木闸,旋身,消瘦的身影缓缓融入黑暗之中。

她的父亲是从四品户部侍郎,小门小户出身,在这儿扔块石头都能砸到百年世家望族的皇城中,着实比不得。

父亲宠妾灭妻,纵容姨娘抢了母亲手中的管家之权,不在意嫡子被庶兄算计跌下马落得一身病根,嫡女遭庶妹于寒冬推入冰湖险些溺死,只是厉声训斥两句。

温琼曾以为自己后半生也会如母亲这般心力交瘁,守着黑漆漆的夜煎熬挣扎着,不甘着。

忽然天子赐婚,她高嫁侯府 ,被世家贵女们放在心尖尖上的翩翩郎君成了她的夫婿。

那个一袭白袍矜贵优雅的青年,似一缕月光折破空寂黑暗的夜幕。

木箱里积攒了厚厚一沓的白绫,温琼取下灯架上的蜡烛,一滴热蜡坠落在皙白的手上,灼辣的烫意使她手猛地一抖。

微红的眼尾垂下,蜡烛被轻轻一抛,扔进白绫中。

温琼转身到窗边的小榻坐下,平静目睹火光渐渐变盛。

壶里的茶已然凉尽,温琼小口小口浅啄着,苦涩冰冷的滋味穿肠而过,寒意妄图刺破温热的血肉,击穿心脏。

若郑家二姑娘知晓她腹中有子,更欲将她杀之而后快,侯府众人本就不喜她,或许会动容一二,可皇后施压,她照旧难逃一死。

而她的夫君……

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温琼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着茶盏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天子赐婚,他委屈了四年,她又何其无辜?

真相大白那刻,他禁着她,日日送来白绫,妄图让她识相些,换以保住他清白名声,让他风风光光娶回心上人。

温琼苦苦挣扎着,不愿相信那人一腔柔情是假,不愿相信他会逼自己去死。

可煎熬到今日,她只剩下满心的不甘,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着这些人一起陪葬!

可她不能。

拿出那张早已备好的薄薄信纸,温琼折叠后压在茶壶下,挣扎了半月之久的心已然灰冷。

新帝登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她母亲与兄长还活着。

一盏冰冷的茶饮尽,如数把锋利的匕首捅入腹中,狠狠的戳绞着,疼得温琼紧咬着唇,忍不住蜷缩起身体,眼底泛起泪花。

她无力伏在小榻的方正茶几上,倔强的闷声忍着痛,不管如何死去,死亡似乎都是无尽痛苦的。

窗外的夜空绽放出五彩绚烂的烟花,温琼探出颤抖的指尖,用尽力气颤颤巍巍推开一条缝隙。

恰好一束烟花绽放,犹如满天星辰,美得惊心动魄,让她恍惚。

当年初嫁到侯府之时,第一年除夕夜下起小雪。

那人发觉她安静下的拘谨,便撑伞拉着她离开祠堂来到花园,让小厮放起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绚烂绽放,温琼眼睛都亮了,而他替她戴上大氅的兜帽,细细系好,轻声道,“莫怕,以后这儿也是家。”

有了这句话,哪怕侯府众人都不喜她,她也不在意。

他对她好,足矣。

可到头来,这句每每回想都令她心动的话是假的,往昔柔情蜜意是假,连体谅她身子弱不急于子嗣的体贴也是假!

温琼很想知道,这四载中到底什么是真的。

腥甜的血不断涌出,连视野中都浮着一层血色,心跳声愈发沉重,愈发迟慢,温琼意识已经飘忽,只余下几许模模糊糊的听觉。

噼里啪啦的烟花声中,她好像听到一声“阿琼”。

似是惊呼,似是宠溺,似是焦急,辨不清是何时何地何人所唤。

温琼下意识回应一抹浅淡的笑,却又哀伤地垂下唇角。

她盼了四年的孩子,再一次亲手将它剥离自己。

终究是等不到来年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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