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绉纱馄饨(1 / 2)

乡市回来后,晚间吃过饭又滴起小雨。

方家的暖炉架烧得火热,方觉还往上头夹了块炭,屋子熏得暖洋洋的,年糕趴在他腿边,摇摇花纹斑驳的尾巴。

方母则支个炉子,边往里头丢炭,不忘回头跟几人绘声绘色说起今早的事。

太婆听得放下手里的剪子,一把揽过阿夏坐到春凳上,她就问:“今日玩得高不高兴?”

阿夏靠在太婆的身上,嘴角陷进去两个酒窝,“高兴!”

她从春凳上下来,噔噔跑到挂架那拿过一个布袋子,方觉给她搬个翘头案。阿夏蹲在那摊开袋子,掏出一把糖,炫耀道:“我今日去看了青苗会,那些僮子留下来的糖。小孩全换给我了,阿娘说吃了后能消灾呢。”

太婆故作震惊,“那是值得换的。”

太公手里捧着茶盏,看她们做戏,花白的眉毛上扬。

那袋子里还有几粒珠子、奇形怪状的小石头、红绳…

方觉舌尖抵着糖,目光逡巡那堆小玩意,“要不再做一窑?”

他教的课舍里有学子家是开窑厂的,阿夏之前那些就是花钱托人做的。

阿夏摇摇头,陶泥玩够了,总得寻摸另一个好玩的才是。

“你们可劲惯着她吧,”方母从外头捧了个白底黑花瓷坛进来,还不忘说一嘴。

阿夏只当做没听见,站起捋直裙摆,笑嘻嘻地道:“是甜酒酿!”

陇水镇的人家都会做甜酒酿,不过味道好差罢了。方母做这个是很拿手的,她会取新舂好的糯米,蒸到不软不硬才好,太软和太硬口感都欠佳。

还得把糯米饭用冷水冲淋到半温,拿出去晒好后。酒药才好撒下去,她拌得匀,米饭压得也实。大冷天的,这坛甜酒酿花了四日才成,十足十的好吃。

只香得恼人。

太公忙放下茶盏,他不爱喝烧开的,“小芹,给我先舀一盏。”

小芹是方母的名字,她大名水芹,年轻时嫩生,到这岁数就丰腴起来了。

“一早给爹你备下了。”

方母摸出一个白釉盖碗,舀一勺甜酒,清黄澄亮,阿夏双手捧过,递给太公,听他咂了声,就知这味好。

陶炉里盛的水冒泡,热气全闷在盖子底下,一揭盖,滚滚而上。这时就可放搓好的圆子,白又小的一团,在沸水里沉沉起起。方母磕了两个鸡蛋,阿夏换回来的,搅散它。

圆子熟得快,洒一把白糖,两三勺的甜酒酿,煮开时香得更肆意,连年糕都忍不住凑过来,咪呜一声想要讨食。

方母还当头淋下一小盏湿淀粉,汤汁浓白凝固起来,鸡蛋液倒下,拿木勺搅和开,盛到瓷碗里,酒酿圆子才算煮好。

不过叫阿夏来说可不算,她拿出一罐糖桂花,搓一点放下,搅和拌好,这才叫酒酿圆子。

她先捧给太婆,其次阿娘,再是大哥,最后自己搬了个月牙形杌子,坐到窗边上吃。

夏日吃酒酿图一个凉快,这开春时吃,就得趁热。舀一勺圆子搭点酒酿,阿夏边吹气边往嘴里递,好的酒酿特别甘鲜,甜到小圆子咬开,除了糯就是醇,糖桂花来增个香,鸡蛋浆滑嫩。

一盏酒酿圆子下肚,哪管外头的雨声潺潺,浇得远处雾蒙蒙一片,冷气都钻不到身上来。

夜里她睡下时,换上厚实舒服的寝衣,窝在软和的被褥里,头搁到细枕上。雨声一直没歇,床头点了香炉,淡淡的桂香,真叫阿夏做了个好梦。

到了早间,雨落得更大,打在屋檐上,天鸦青色。窗户透过一点光,屋里黑沉沉的,阿夏却喜欢这样的天,不用起床。

点盏小烛灯,摸出一本话本,背要垫两个枕头才舒服,被褥是要盖好的,里头放个汤婆子,热意四起。缩在床上一页页翻看,天光这时要是亮起来反倒没了意境。

看得累了,阿夏就侧躺听雨声,“啪嗒”一声,是雨滴在了瓦檐上,“哗啦”声,那是全落到了窗外的明月河里。

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样的天太适合睡觉,不知几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是方母的喊声,“阿夏,起来了没?晓椿来了。”

阿夏呢喃,“阿娘,知道了,我穿衣裳起来。”

她还不甚清醒,扶着床边趿拉着鞋子去找衣裳,雨天她爱穿青色的,浅绿衫子,绣花绿罗裙,随意编个头发垂放在脑后,擦了把脸才出去。

阿夏住的是二楼最里边朝南小间,她拐过墙角,搭在楼梯栏杆上,往下喊:“晓椿你上来。”

底下有动静,一人从盘旋的楼梯上走来,小脸,眼睛不大,生得清秀。

晓椿见了她就抿嘴笑,“落雨天还要来找你,你不怪我扰你清净吧?”

“哎呦,少来冤枉我,”阿夏去牵她的手,拍了晓椿一下,“我可是日日盼着你过来,走,到我屋里说去,外头冷得慌。”

两人相携走到阿夏屋里,晓椿说衣衫溅了点泥星子,不坐床,便坐在窗边的雕云纹圈椅上,阿夏给她拿了个坐垫。

“今日雨下得这般大,难为你还能走过来。”

阿夏挑了窗,将它往外推开,屋檐伸得长,不用担心雨飘进来。她边低头看了眼底下的明月河,河水奔腾,边说道。

“左右在家闲着无趣,便走过来瞧瞧,哪知你还在睡呢。早知这样,我就晚点来了,还扰了你的好眠。”

晓椿有点懊恼,阿夏捂着嘴笑她,“我是睡个回笼觉,你要不来找我,我还得到天黑才起呢。不说这个,只坐在这闲聊没意思,我们到茶屋点茶去。”

她的屋子与茶屋是相连的,开一道小门出去便是。茶屋并不算大,几个柜子上置满茶饼、器具。中间一张黑漆木茶桌,几把弯腰靠背椅。

阿夏点起脚去拿包好的团茶,晓椿则拿发烛去点风炉里的炭,上头的汤瓶里放的水是泯山来的山泉。

她们点茶有些闹着玩的,做不到跟茶肆里茶博士那般。阿夏只拿团茶用杵臼捣成末,筛好后放到茶盏里,等水沸。

晓椿候汤是很厉害的,她能听水沸到什么时候,到三沸才能放茶末。刚沸起的水犹如夏夜里的蝉鸣,二沸像车马声过,到了三沸又渐渐平息,宛如置身松间听清泉石上流。

阿夏是不懂那么多名堂的,她喝茶,水冒泡就往底下倒,有时吃着苦了,就想是团饼坏了。

等晓椿说能放后,她赶紧提起汤瓶,往盏里倒水,而晓椿则用茶筅击打,直至茶汤上浮起乳白色的茶沫。

“是一盏好茶,单吃不美,我娘今日蒸了水塔糕,那香我刚就闻见了。等我去拿几个上来。”

阿夏说完推开门跑下去,不多时手里捧着一盘雪白冒气,还夹杂点糖桂花的水塔糕过来。

吃茶配点心,阿夏喜欢坐对窗的那面,窗外是朦胧的山景,水雾笼青烟,檐下滴雨。

呷一口茶汤,再吃一口水塔糕,用米浆蒸熟的,入口回弹,沾些糖桂花,软糯香甜。

听雨看雨品茶,还得说些闺房话。

阿夏咽下一口茶,问晓椿,“你家嫂子快生了吧?”

“还有段日子呢,到时候要请太婆帮忙去接生,”晓椿看向窗外,又笑道:“我今日其实想请你支个招呢。”

“支什么招?”

晓椿放下茶盏,面上认真,“这不是我前头才听说刚生的小孩要是能得件百衲衣或百衲被。

能不夭折,平安长大。可这要是我自己去买百来块布,便没什么意思。得诚心去百户人家里讨要一些,才算好。”

她未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人会白送一块布头。

阿夏闻言托腮,怎么能换到一块碎布,陇水镇很多人家都养蚕植桑,布头是不算缺的,可也要人家肯给。

她想到昨日自己以物换物,于是开口道:“拿点东西换。镇上的各位婶子最会过日子,花里胡哨的物件她们是看不上的。要么拿针头线脑去换,要么拿吃食。”

“拿什么吃食去换?”

晓椿握住她的手,想听一听高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阿夏就有很多新奇的点子。

“买堆油赞子过去,”阿夏替她支招,“这东西费油,买得多时也只要几钱,碎布卖不得价,正好一根换两三块小布头,这不是还能多做几件。”

转口又道:“明日把山南和山桃也给叫上。”

“那我等会儿路过她家时跟两人说一声。”

晓椿的忧愁有解后,才痛痛快快吃起茶来,又说了点家里小话,眼见外头的雨点小了后,便要告辞。

阿夏送她下去,让她在门口等等,去她娘的绣箩里挑了两三块小布,红艳艳的,塞在晓椿手上。

脸上挂笑,“这百家布算我第一个给你的,是乡市上买衣裳搭的,快些收下。明日一早来找我,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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