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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白玉非菩提(10)(2 / 2)

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太愚蠢,还是别人实在太聪明。

“师父死了,他在死前解散了恕谷。”诵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神说道。

时隔许久,仍然心如刀绞。

“原因呢?”潋月问道。

“师父是寿终正寝,但他原本可以活的更久一些。”诵握紧了拳头深呼吸,别开了视线带着些难堪道,“当时我与巫厥道别,他却以恕谷众人为威胁,让我此生只能留在他的身边,我将此事告诉了师父,他才会做出如此决定,让恕谷众人失去安身之所。”

“所以你想他死?”潋月问道。

诵缓缓抬头,眼眶微红:“是。”

他想让他死,他从不知自己也会这样心狠,但只有他死了,一切才会了结,恕谷之人再不必面临危险。

他自己做的孽,他自己去终结。

潋月神色略有些微妙,开口问道:“怎么做?”

对面的人深吸气道:“此事国师可会阻止?”

“不会,但我想对你说,刀剑对他无用。”潋月捻着杯子道,“你若是想趁着与他欢爱之时捅他一刀是不行的。”

“为何?”诵眉头紧缩问道。

“演技太差,你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潋月看着他道,“行动有丝毫反差,都会被他察觉,一旦失败,以他的心性未必会杀了你,却会把你囚禁起来,完全落于他的掌控之中,吃药也好,控制心神也好,都会彻底沦为他的玩物。”

诵的浑身都有些颤抖,若真的拼死自己他自然无所畏惧,可若被人控制到那种地步,当真是生不如死:“那我该如何做?”

潋月轻托着腮笑着打量他道:“你在问我吗?我好歹也是巫地的国师,有何理由要帮你弄死大王子?”

诵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背后有些毛,但他知道,他想要达成目的,必须要此人的帮忙,只有他能帮他达成:“处理掉他,你扶持的另外一人就能登上王位。”

“不论谁登上王位,我都是国师,天下皆会尊我,你为何以为我会趟夺权那淌浑水?”潋月问道。

诵发现自己的手上没有任何筹码,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是:“……您能在此处与我说话,想来不仅是想看戏。”

他不知道这个人想做什么,他只能穷尽自己的一切。

“不,我就是想看戏。”潋月放下了杯盏笑道,“我就是喜欢看有情人撕破脸的戏,曾经那么亲密,后来却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不奇妙吗?”

诵的呼吸颤抖,因为对方说的就是他们,的确是一场好戏,可笑至极的好戏,情热之时只恨不得将性命交托,到了散场时,却是恨不得对方去死:“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

时日久了,才可窥见对方的性情,一日两日都不行,只有经历大事,才有可能让对方褪去伪装,巫厥是,面前的人亦是。

“说的好。”潋月看着他道,“其实巫厥这个人掌控欲很强,他爱王位胜过美人,或许他曾经对你有真情,但是有些情意得到时就会慢慢消磨,失去时才会觉得痛心,仿佛生死都不能离,这就是人心。”

诵怔怔看着他,想要反驳,却发现似乎无处反驳,因为即使他厌恶那个人,偶尔也会在想如果他彻底不存在于世上,自己到底会不会难过?

答案是会的。

“然后呢?”诵问道。

“明白了人心,某种程度上就能够掌控它。”潋月看着他笑道,“他对你是有情意的,虽不知有多少,但确实有,但你不要指望他的这份情意胜过王权和他的性命,在此范围内,你可以让他达到极致的痛苦。”

“只有痛苦吗?”诵问道。

潋月轻轻挑眉,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欣赏你。”

【宿主,乐乐拉了诵的小手。】1314在跳脚,虽然是两个受,但是拉了小手,还说了欣赏,四舍五入那只凶恶的小猫咪简直就是要爬墙。

【嗯。】宗阙应了一声。

≈4默默嘀咕,宿主竟然不吃醋。

【你不是记了个账本。】宗阙说道。

≈4挥动笔杆刷刷刷写下了一个相当标准的正字。

诵有些愣神,潋月收回了自己的手笑道:“不好意思,激动了一下,但你要知道,让一个人死是最容易的,让他痛苦的想死,觉得生不如死,这才叫报仇,他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只用死亡报答,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可他越是痛苦,就越容易找我身边的人发泄这份怒火。”诵说道。

“你的师父没有给你留下别的东西吗?”潋月问道。

诵心神震颤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处道:“有一封信,好像是关于师父和巫王之间的秘密的。”

“哦?我能看一眼吗?”潋月说道。

诵迟疑了一下,从衣襟之中取出了那封被层层包裹的信递给了潋月道:“其实上面并没有写具体的秘密是什么,但这个秘密似乎可以让巫王做主。”

潋月打开了信封,其上的确如他所说只有简单的话:鸿已带着与巫王的秘密到了地下,请巫王看在此事的份上让大王子放过诵和恕谷众人。

他的手指轻轻捻动,纸质就是普通的纸,其中没有夹层,没有标记,也没有药水处理的痕迹和味道,是一封可以被呈送到巫王面前的信。

这封信既可以让诵暂时摆脱困境,又能证明大巫之死与他无关,秘密没有泄露,同时也能让诵和恕谷众人的矛头指向巫厥,不会对他产生怨恨和干扰,省去他很多麻烦。

一石三鸟,他在死前必然是殚精竭虑的。

对方既没有违约,他自然也不会,至于诵与巫厥的事,那属于私怨。

大巫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因为一时心软或者听从了巫厥的巧言令色,便再跟那个人牵扯在一处。

如此也算是殊途同归。

“此信或许能在巫王活着时掣肘,但一旦巫厥登上了王位,腾出了手,就会有威胁。”诵说道。

这是他最担心的。

其实此事还有一法可解,他待在巫厥的身边,无论厌恶也好,憎恨也罢,让他得偿所愿,便能解恕谷的困境,可他这样不懂变通,不会掩饰神色的人只怕也有惹怒他的风险。

最保险的办法,就是让他死,才能对得起师父和众位师兄弟。

“这封信很有用,王是重诺之人,而且他绝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去亵渎巫,背上不敬天□□号。”潋月将信折好还给了他,“这封信到了巫王手中,巫厥将会再也没有精力对你发难,因为就像我说的,他最喜欢的是权势,至于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他那个时候即使活着,也没有精力去管你了。”

诵接过信,将其放进了胸襟中问道:“您恨他吗?”

“他有何需要我怨恨之处?”潋月笑道。

诵一时没有开口,因为对方话语中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巫厥的死活:“只是一种感觉,你没有扶持任何一方,但好像仍然想要除去他。”

“谁跟你说我没有扶持任何一方?”潋月问道。

诵愣了一下。

“趟进夺权那淌浑水确实没什么好处,但是有趣。”潋月笑道,“看他们为了一个冰冷的王座争的你死我活,失去了父母兄弟,失去了所有可以相信的人,最后坐在了至高的位置上跟重臣争,又跟自己的后辈争,不有趣吗?”

诵怔怔看着他,轻叹了一声道:“很可悲。”

“是呀,就为了那种东西,何其可悲。”潋月垂下了眸道,“我会让他死,但作为报酬,你需要做两件事情。”

“好。”诵答应道。

“第一件,在我们出发后几天再出发,将这封信送到巫王的手中,在此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有这封信。”潋月说道,“在此处见过我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提及,烂在肚子里,能做到吗?”

“可以。”诵绷紧了心神道。

“至于第二件嘛。”潋月托着腮笑了出来道,“找一个情人。”

诵呃了一声:“此事要如何……”

此事谈何容易,情人又不是路边的石子,随处可捡。

“随意你是买也好,雇也好,捡一个也好。”潋月沉吟道,“编也行,但要编一个你觉得重要的人,然后离开王城,彻底消失在巫厥的视线内。”

“这是为何?”诵不明白。

“因为占有欲和掌控欲,他不会想让自己的人被别人碰。”潋月笑道,“但你偏偏让了,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就会让他觉得他再也抓不住你,他就会疯狂,暴怒,觉得自己对你情深至极,然后一遍又一遍的让自己相信他真的很爱你,至死不渝,但又永远得不到,有趣吗?”

他的语调很轻,诵的心脏却在砰砰做响,因为这种事的确可能发生,原来他已经厌恶一个人到不仅仅想看他死,而是想看他疯。

原来弄懂人心之后,所谓的真心竟不过如此,不过是股掌之中的东西,而他竟为了这种东西觉得对方对他情深一片,排在他的王位和富贵之后,算什么情深。

“好。”诵答应的时候身体里是有些恶意和快意翻涌的,他或许是被面前的人影响了,又或许他本身也并非完全良善之人。

夕阳缓缓落下,帐中达成了协议,天色渐暗,宗阙抱着剑看着远方的天色,听着里面十分清晰的声音。

或许充斥着恶意,但是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从背阴一面生长起来,骨子里好像都沁着仇恨,它们成为了他的身体甚至生命的一部分,他对人心似乎有着轻蔑,但其实未尝不是一种绝望。

这样的伤是此生造成还是灵魂中带着的伤痕犹未可知,但那次分别对方明显没打算轻而易举的揭过。

【宿主,乐乐好像不相信爱情哎。】1314小声说道。

完了,钢筋一样的红线它要断了,宿主的媳妇儿可能要没了。

【嗯。】宗阙应道。

【那怎么办?】1314很发愁。

【正在想。】宗阙说道。

他很少对事情举棋不定,但这件事必须反复思索。

因为他同样有着占有欲,因为他同样无法接受对方跟别人在一起,这是爱情还是占有欲在作祟,他同样有些分不清。

从前他能够完美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尊重他的选择,现在却不太清楚自己还能不能做得到。

面前被递过来了一样东西,宗阙抬眸看着递过来的人,接过了那块肉道:“多谢。”

“客气。”乾站在了他的旁边,咬着自己那块烤好的肉,打量着连吃烤肉都透着几分规矩的少年,思索着他原形那样的一口吞在蛟里面是不是也算是斯文的,“你很强。”

那是一种不得不承认的强,至少他无法纹丝不动的拉住那头疾驰的灵鹿,还将它的主人从背上直接拿下来。

“物种不同。”宗阙说道。

“要不要我教你用剑?”乾问道。

“我会。”宗阙单手扶着剑道。

“因为天生灵智?”乾问道。

“嗯。”宗阙应道。

乾起了些兴致:“要不要跟我比比?”

“你不是我的对手。”宗阙平静说道。

乾:“……”

这条蛇还是挺欠揍的,难怪主人老盘他。

夜色更暗,天空星辰渐起,诵被送出了营帐,潋月吩咐道:“乾,让他在此处安顿一晚,明早离开。”

“是。”乾领着人离开。

潋月看向了另外一旁的少年,本来要出的笑语在看到他眸底映着的星空时戛然而止。

少年是平静的,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诠释着他的沉稳平静,只有那双眸会在偶尔产生瞬息的变化,映出他心底的些许想法,最多的是无奈。

这双眼睛其实很好看,当映入星空时,就好像在那双眸中都映入了星辰的点点繁华与笑意,但仔细看,又好像是冷寂的。

“在想什么?”潋月对上他看过来的眸问道。

“一些事情。”宗阙说道。

潋月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笑道:“小龙还有心事了,关于什么的。”

“关于人心。”宗阙回答道。

爱情是激素作祟的结果,而许多的心理反应都能够做出科学的解释,只需要洗刷记忆,就能够忘记。

但他们一世又一世的相遇,一次又一次的在一起,又是因为什么?

潋月想到了自己之前跟诵的对话,沉吟了一下道:“那些不过是教唆人心的话语罢了,不要想太多。”

他的心底一片漆黑,但小龙内心却一片纯良,他自是不想让他太笨免得被人骗,但也不必如他一样事事算计。

“嗯。”宗阙应了一声。

潋月轻轻挑眉,知道小龙没听进去:“好吧,那你说说有何感悟?”

“爱只是占有欲作祟吗?”宗阙问道。

潋月神色一顿,指甲在手指上轻轻划过,那一瞬间竟有一种小龙要被别人抢走的不适感:“自然有占有欲,但不是完全,小龙看上了谁?”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潋月知道自己也进了占有欲的陷阱。

他总是调侃小龙要找个伴侣,但不行,完全不行,曾经只会乖乖缠在他手腕上的小蛇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就会很不愉快。

人心这种东西,自己也是一样。

宗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如果所爱之人不想被拥有,是否应该放手?”

潋月那一瞬间笑靥如花,心中却仿佛滋出了毒液,他不仅有喜欢的人了,还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那就是好事。

“自然,这既是尊重对方的选择,也是放过自己。”潋月轻笑着摸着他的头道,“天下之人那么多,何苦去纠缠一个拒绝你的人,慢慢的也就放下了。”

“若放不下呢?”宗阙问道。

潋月一时未语,若放不下,按照他的秉性,那人既敢招惹他,自然是用尽千万种方法都要让他留下,他想要的自然属于他,但是跟小龙不能这么说。

因为他后悔了,后悔让小龙去找什么伴侣,他养大的龙,便是孤独终老,也该一直在他的身畔,而不是心中住上另外一个人。

不是完全属于他的,他宁愿不要。

“不去想总能放下。”潋月问道,“所以你到底爱上谁了?”

宗阙看向了他眸中略有的晦暗道:“这不是关于人心的探讨吗?”

这个人也是有占有欲的,它的存在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只是不该成为伤害对方的理由。

他现在仇恨加身,无心爱情也正常。

至于他自己,他只是想要他,仅此而已。

潋月一时有些分不清少年眸中的情绪,可不等他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的腕上缠上了一条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缓缓游动。

小蛇莹润,似乎只属于他一个人,潋月抬起手腕,掀起帘帐转身回去道:“所以还没有喜欢的人对吗?”

“嗯。”宗阙应道。

“这就对了,其实找伴侣一点儿都不好。”潋月承认自己的心情很愉悦,他的小龙一点儿都不需要伴侣,有主人就够了,“不仅吃的要分给对方一半,床要分对方一半,时不时便要争吵,还要带孩子,若是生出的孩子不听话更是苦恼,简直倒霉透了,没有什么事情比那更糟糕了。”

宗阙沉默了一下道:“有这么糟糕吗?”

“你看诵还不明白?所谓的爱情是最不坚固的,一点点事情就会相互猜忌,好一点儿囚禁起来,坏一点儿就要杀人全家。”潋月持续教唆,势必破灭小龙想找个伴侣的想法,“半分好处也无。”

宗阙:“……”

≈4已经开始担忧宿主万一也不想谈恋爱怎么办了。

乐乐不想谈,可能是这个世界不想谈,宿主不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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