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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公子世无双(1)(1 / 2)

蹲在河边的身影不甚熟练的用叶片汲着水,发丝散落,即便用手打理,发尾也因为他的倾身而垂入了水面。

宗阙的脚步声渐近,捧着叶片的人起身回眸,水滴淅淅沥沥的顺着叶片缝隙滴落,因为被水沾染而微重的发丝贴和在衣服上,他的身体略微绷紧,说出的话语却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的伤虽然止住了血,但先不要乱动,否则一旦血崩,会回天乏术。”

宗阙看着他清亮的眸和微微缩紧的手指,侧眸挪到了河边蹲身下去:“脸上全是血和汗,眼睛涩的疼。”

沾血的匕首置身于河流之中,一点一点的清洗干净了上面的血迹,然后被宗阙擦干净插入了鞘中,他略微弯腰,单手捧了清水洗着脸上的血迹和汗水,污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水中,一点一点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公子樾见他动作,肩膀微微松了些,一时有些羞愧于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片中水迹已干,公子樾有心再汲些水,却见岸边的男人站起的身影,下意识伸手搀扶道:“此时还是静养为宜。”

“多谢。”宗阙随手抹去了脸上的水迹,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他动作做的随意,虽不似王宫贵族一举一动都要合乎仪制,却不显得粗鲁,只是公子樾搀扶他转身,看清男人的样貌时眼睑轻轻阖了一瞬。

这人真是生的极好的样貌。

他只是看了一瞬便收回了视线,宗阙被他搀扶着坐在了树下,检查着身上的东西,却发现连那把匕首都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而偷偷佩戴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天色渐晚,周围眼看着要彻底黑下来,丛林的风带着傍晚的潮湿冷意,扑簌簌的声音听着是叶片,其中还夹杂了一些鸟鸣之声。

这里明显人迹罕至,一旦入了夜就危险了。

宗阙看向了一旁静坐试图将发丝打理起来的人道:“麻烦捡点儿枯枝和干草回来。”

公子樾看向他,眸中有极浅的诧异闪过,却是起身道:“好。”

周围枯叶不少,宗阙坐直身体清理着面前的地面,以石头垒出了一个范围,又寻了一截枯枝,用已经完全晾干的匕首削尖了前端。

公子樾将干柴放下,复又去捡了几回询问道:“这些可够?”

“再捡点潮湿或者刚断裂的树枝。”宗阙拿起枯木堆中的一截,在其中挖着凹槽。

“这是为何?”公子樾询问道。

他脸上全然没有任何被以下犯上的不满和恼怒,宗阙开口道:“这林子里应该有野兽,枯木烧的太快,新鲜的树枝能延长火堆的时间。”

“原来如此。”公子樾转身进了丛林之中,挑选新鲜的树枝,只是新鲜的树枝不比枯木,虽扯下容易,折断却难。

衣袍勾带,发丝凌乱,公子樾只能拖着那跟小树一样的树枝放在了附近:“匕首借我一用。”

宗阙将匕首递了过去,在枯木的凹槽周围放满了干草,以削尖的枯木嵌入。

他倒是有不少野外生存的经验,只是每次出行必带火,即使没有火,也有很多现代的工具可以拆解用来生火,钻木取火的次数少之又少,不是每次都能够成功。

双手搓动,公子樾削下了一些树枝,有些探究的看向了他的动作道:“可要我来?”

“不用。”宗阙紧盯着那已经开始冒烟的地方。

丛林安静,却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待那一两粒火星冒出,瞬间点燃干草,吞噬着上面支起的枯木时,宗阙呼吸微松,也听到了旁边轻轻松缓的呼吸。

宗阙又往其中添了一些干草,吞吐的火焰中传来了枯木噼啪断裂的声音时,他将旁边的枯木搭在了上面。

火光照亮了一方天地,驱散了夜色渐起带来的湿冷。

公子樾跪坐一旁,整理好了衣摆,看着面前的一幕道:“未曾想到此方法还能生火。”

“摩擦生热。”宗阙看着面前燃烧旺盛的火堆,拉过一旁湿润的树枝,掰断了一截丢了进去。

火焰吞噬,那湿润树枝的顶端不断渗着水,发出了吱吱的气泡声,被蒸干水分后才彻底燃烧起来。

他折的随意,公子樾看着刚才自己用匕首都没有割断,在对方手中却如此轻易折断的树枝,将手中的匕首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此物归还。”

宗阙抬眸看着那被捧在玉白掌心的匕首,伸手握住了柄拿了过来,也看到了那掌心手指上各种细碎的伤痕。

那手指修长如玉骨,本只在握笔处有一些薄茧,是一双极富贵的手,而那些伤痕却破坏了那份美感。

公子樾原本是霖国最负盛望的继承人,一朝沦落,流亡三年,这三年摧残他身体以至油尽灯枯的应该不止环境的困苦和舟车劳顿,还有内因,母亲被囚,父亲追捕,还有层出不穷的追杀和对国家的担心,才会使眼前这个雅清温润的公子登上王位不过几年便已体力不支。

即便没有刺客刺杀,他在那个位置恐怕也待不了多久。

为君王者爱民,是百姓之福,不为救命之恩,也不为任务,只为这一点,也该保他生命无虞。

樾……吗?

宗阙将匕首收回了鞘中,重新藏在了腿后,公子樾收回手掌静坐,目光却落在了火光之后的男人身上。

他的容颜俊美,眉宇疏阔,具有极具冲击感的样貌,可那双漆黑眸中的情绪却很平静,不管是伤重拔箭还是让他做事的时候,那双眸中都没有任何的瑟缩畏惧之感,可见心中行事有成,非池中之物。

他的视线并未遮掩,宗阙抬眸看过去时对方并未仓促收回视线,而是轻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时代奴隶大多无有姓名,即便是起了名,也无姓。

“阙。”宗阙靠在了树上道,“宫阙的阙,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守前半夜,别让火堆灭了。”

他需要休息让伤口恢复,要不然在这片丛林里想要生存下去恐怕很难。

公子樾眸中诧异浮现,看着他闭目养神的举动却是轻声应道:“好。”

宫阙的阙,他竟是识字的。

也不知是何种原因从鲁国到了霖国成了奴隶,那一道烙印,当真可惜。

火焰吞吐,夜色彻底降了下来,林中不再有鸟鸣之声,却可以听到一些东西扇动翅膀的声音,连带着不远处的草丛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穿梭,公子樾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看到什么东西没入了草丛,手指微微收紧,拿过一旁的枯木放进了火堆中,让火焰升更高更暖了一些。

马车从悬崖滚落,此处距离淞都也不知道有多远,若是离的太远,国都派人来寻恐怕也不好找,可若不走,那些刺杀之人未必不会追上。

公子樾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被拔出的箭尖上,伸手取过,此箭尖中脊突出,两侧凹槽极深,一旦射中,即使拔出了箭也会撕扯皮肉,造成伤口再度破裂,暗伤重重。

伯国以冶金之术出名,更有三凹槽的箭尖,这种工艺的确出自伯国,但箭簇却不是伯国的标志,而是沂国的,箭杆则是霖国林木。

公子樾反复打量,却难以定下藏在暗处的人是谁。

丛林寂静,落叶之声可闻,公子樾放下箭时蓦然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嗥叫之声,空旷辽远,声音连绵不绝,在这样的夜色中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心轻轻提起,却见原本靠在树上沉睡的人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细细聆听着。

“是什么?”公子樾努力沉住气问道。

若是人,还可有商量的余地,即便是要一身的财物也可舍弃,可是饥饿的猛兽可不会给人任何商量的余地。

“战败被赶出族群的头狼。”宗阙仔细听了一会儿道,“这附近应该有狼群。”

公子樾原本因为听说只有一只狼而放松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那怎么办?”

宗阙看向了他紧张的神色道:“狼群今晚会驱逐原本的头狼,驱逐成功会交配,今晚不用太担心。”

狼怕火,且地位,领地和交配权比随处可见的猎物要重要的多。

公子樾听着他的言辞,原本贴在腿上的手微微抬了下,耳廓泛起了些许红色。

交配,这人倒是不拘一格。

“你能听懂兽语?”公子樾询问道。

“了解过一点。”宗阙往火堆里添了些枯木道,“后半夜了,我守夜,你休息。”

狼嗥声响了几声,似乎离的远了些,公子樾看着火堆旁静坐的人微微松了神经,他看了看周围的枯枝烂叶,学着宗阙找了一棵树靠了上去,可每每快入睡时,头一侧便会醒。

宗阙看着不断瞌睡又努力保持仪态的人道:“睡这边。”

这里靠近河岸,地表潮湿,要真是和衣躺在上面睡上一晚,寒邪入侵,百病丛生。

公子樾睁开带着睡意的眼睛看着他:“什么?”

“睡我旁边,明天我们得从狼群地盘出去。”宗阙略微起身挪开了一些位置,他靠坐的地方下有一袭干草。

公子樾略有迟疑,闻言却是起身跪坐在了他的身边,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闭上了眼睛:“多谢。”

他实在是困到极致了,许多事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身侧之人呼吸渐沉,在火堆噼啪的声音中,那不自觉侧身的人抵上了宗阙的肩膀,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却没有醒来。

宗阙侧眸看着身旁熟睡的人,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手也是轻轻搭在腿上,没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熟睡的人眉眼极长,浅动的睫毛勾勒出极好的线条,只是因为一日的奔波劳碌,他的脸颊上沾染了些许污渍,唇角微干,配着那眼下的青痕,明显疲惫到了极致。

垂落的发丝随着他绵长的呼吸轻轻晃动,带着雅致的草木香气,雅清而不可冒犯。

公子樾。

这个人跟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他是一个新的生命,即便灵魂是同一个,也需当成新的人去认知。

宗阙收回了目光,伸手取过了一旁的箭头,又拉过了那如小树一样的树干,抽出匕首割去了上面的枝条,削着上面的树皮。

他的动作幅度不大,身旁的人呼吸一直未变,木棍削的趁手,他削了上面,将箭头嵌了上去,又撕下了衣袍的衣摆,将其搓住缠好,试了试力道后放在了一边。

因为动作幅度小,难免做的慢了一些,火堆的火势慢慢变小时,宗阙将剩下的湿柴添了进去,噼啪喷气的声音唤醒了身旁的人,也唤醒了黎明。

“嗯……”公子樾轻轻动身,睁开眼睛看着侧枕的肩膀起身道,“失礼了。”

“嗯。”宗阙起身,动了动被枕了半个夜晚的肩膀,提起削好的木棍走向了河边。

公子樾轻轻动了动脖颈,略有些僵硬的整理着衣襟,起身时却察觉了散落下来的发丝。

玉冠已碎,公子樾以手梳理着发丝,却有些不知所措。

以往梳发都是婢女或奴仆做的事,他从未为此烦心过,如今算是只身在外,让他觉得自己除了读书,倒真成了无用之人。

宗阙站在岸边看着水面,在某个黑影略过时扎了下去,简易的长戟出水,一条鱼直接串在了长柄之上,被宗阙随手取下扔在了岸上。

染血的鱼在地面跳动,公子樾的手一顿,勉强拢起的发丝再度散落。

他思索片刻,终是无奈的从衣袍撕裂的一角扯下了一条,将散落的发丝扎在了脑后,使自己行动方便些。

宗阙听见声音回眸看了一眼,长戟再入水,另外一条鱼同样被他挑上了岸。

公子樾起身,看着岸上两条活蹦乱跳的鱼,目光落在了宗阙用的长戟上:“你用的东西可否予樾一观?”

宗阙将长戟横着递了过去,抽出匕首抓住了一条鱼,直接拍晕了迅速开膛破肚。

公子樾本在打量,感慨这人的聪明,善于就此取材,却乍见面前鱼肚破开的血腥一幕,喉中带了些许不适道:“这个要怎么吃?”

“烤了。”宗阙将处理好的鱼清洗干净,串上了木棍架在了火边。

鱼泡一类全都顺水漂走,血腥味略有减淡,公子樾看着两条鱼轻轻沉气。

他从前也不是不食荤腥之物,只是君子远庖厨,从未见过如此直观的宰杀场面,让人不忍食之。

公子樾往上游走了一些地方蹲身净着面,让自己还有些昏沉的思绪清醒一些,宗阙则往火堆里填着柴,看着鱼肉的状态翻着面继续烤。

腥味渐去,鱼肉的味道随着火焰的烘烤溢散了出来,飘出了些许距离,让公子樾原本觉得不适的胃蓦然轰鸣了起来。

昨日行走半日,傍晚未食,只进了些水,如今倒是饿了。

宗阙翻烤了几次,剃下里面的肉尝了尝熟透了,看向了一直待在上游水边的人道:“可以吃了。”

他拿起一根剔除鱼刺,缓慢进食着,没有任何佐料的鱼即使剔除了鱼线,还是会带着一些腥气,不过此处水干净的很,肉质也很嫩,那点儿腥味在腹中空空的情况下并不影响口感。

公子樾迟疑片刻,起身走了过去,尝试了几次还是未拿起那鱼:“这林中可有果子可食?”

宗阙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吃鱼?”

“嗯,晨间不宜食荤腥之物。”公子樾轻轻按着腹部说道。

“嗯,看能不能遇上。”宗阙继续吃着自己的鱼。

一根根鱼刺被丢进了火堆,最后只剩下一根完整的主刺鱼尾和鱼头,宗阙直接将串鱼的木棍扔了进去,起身找到了几片较大的叶子,盛了水泼洒在了火势渐小的火堆上。

烟雾缭绕,其中带着些许火星,宗阙取过以树皮缠绕制成的茼状物,从火堆之中挑拣着带火星的木炭送入其中,又在其上封上了数层木炭,最后以树皮封好,缠绕结实。

“这是做什么?”公子樾询问道。

“保留火种。”宗阙做了两个,又重复几次水,确定火堆彻底湿透,毫无火星之后,捧来了枯枝树叶掩盖着火堆的痕迹。

丛林之中火种不易得,这种方式能不能保留几个小时还要看运气。

树皮茼收好,宗阙取了几片洗净的叶子将晾在一旁的鱼包好,用绳子扎起来提在手上,探着方向道:“公子要去哪里?”

这个时代的说话方式,他还是要慢慢习惯。

“回淞都,但也要提防那些追杀之人。”公子樾起身道。

宗阙看了他一眼,辨别着方向,将制成的长戟递给了他道:“先用这个防身,往这边走。”

公子樾这次遭遇的刺杀不止一波人,原世界线中他返回淞都城外乃是若妃放行,为的就是他听到王后被关的噩耗,直接抓捕。

幸好公子樾在霖国声望颇高,门客故交无数,才能从霖国逃脱,但即便如此,一路遇到的围追堵截也是不计其数,几次险象环生。

既然知道危险,就没有必要再去冒险一次了。

宗阙虽然懂格斗术,但这个时代各家百花齐放,不管是各国争斗还是学者周游列国,靠的都不是一人也不单是嘴皮子上的功夫。

武艺,兵甲,哪一个都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对抗的。

“多谢。”公子樾握住了长戟,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此处无路,宗阙辨别着方向,行走在枯枝烂叶之中,小心的绕过了缠绕的树枝,公子樾顺着他的步伐跟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若非远离了河流,不闻半分水声,这里跟之前的丛林当真是没有半分分别。

鸟鸣声从极高的地方传来,空旷寂寥,公子樾抬头看时,脚下不经意绊到了枯叶掩盖下的树根,即便抓住了旁边的树,仍然往前扑了过去,眼看身体要扑到地面,手臂却被伸过来的手稳稳扶住了,虚惊一场。

公子樾看着扶他的人,轻疏了一口气道:“多谢。”

“地上有树根,小心一点。”宗阙将他扶稳后放开,拨开树枝朝着前方走去。

他们要去跟淞都相反的方向,将公子樾带离霖国,只是六国林立,没有路引和契书,去哪个国家都不太方便。

一个是霖国的天潢贵胄,一个是不会被当成人的奴隶。

宗阙一边探路一边思索着,他对这个时代实在有点儿陌生,目前最好先去没人的地方。

“樾谨记。”公子樾看着身前的背影,以长戟撑住地面跟上。

步行多有曲折,幸运的是宗阙在一棵树上发现了几枚野果,其他的很多已经落地腐烂,宗阙以长戟捅上去,浅得了几枚掉落的,随手擦去了上面的灰尘递给了身后的人。

公子樾看着他的动作,接过时道:“不用水洗过吗?”

1314也很惊奇:【宿主,你不怕有寄生虫了?】

“这种果实经常被雨水冲刷,只是一些灰尘。”宗阙将其他掉落下来的收拢了起来,扯下一块衣袍包了起来,拿过一枚送到了唇边咬下,“你也可以等找到水以后洗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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