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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血族大佬小叛徒24(1 / 2)

巴伦都不必勒紧缰绳,拉车的两匹马便十分自觉地止步于修道院门口。

他敏捷地跳下车,弓腰拉开了车厢前的天鹅绒车帘,“领主,我们到了。”

整座卡罗维尔城的血族领主正端坐在昏暗的车厢内,猛地一照见了月光,她那缟素的肤色泛着某种青灰的光泽,白得像薄薄一层纸,仿佛能轻易被人撕毁,竟给人一种…憔悴与灰败的感觉。

这其实是一种很不合理的观感。

在成年后的上千年中,纯血血族的身体机能都会常年保持在常人所难以企及的巅峰状态,即便是不饮血不休眠,也不会出现这样显而易见的虚弱或枯槁。

借着梅兰萨捧着器皿走下马车的档口,侍卫长又悄悄地抬起眼,谨慎地打量了领主一番。

但就外表而言,这位金发的元老并未显现出丝毫衰老瘦弱的痕迹,他之所以产生这种奇怪的错觉,实际上更多是源自于对方的神态——

领主脸上最常见的那种温和包容又不失威严的笑容已经散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一般的生冷与平静,她的眼神比旷野中的风还要空茫,仿佛全然认了命,连灵魂都已然遗失了,而只剩下一副森然的白骨,在死死支撑着这副完美无瑕的姣好皮囊。

这是梅兰萨来给虞歌送血的第三个月。

在此期间,领主每天都会为她离家的新生儿送上两罐最新鲜最健康的人血,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由长亲去巴结一个新生儿,这事放在整个血族里都堪称荒诞。

作为同僚,巴伦确实很欣赏虞歌身上的某些特质,但作为领主身边最忠诚可靠的侍卫长,他望着主人那日渐倦怠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诚恳地谏言。

“领主,”他毕恭毕敬道,“元老级血族拥有赋予任何人类初拥的权利,与其在这里等着小领主自己回心转意,其实您大可以再去挑选个人类姑娘,重新——”

如水汽般无声而沉凝的压迫感悄然而至,侍卫长当即便被主人凌厉的目光扼住了喉咙,他非常有眼色地跪在了地上,双手为领主奉上了厚重的披风。

梅兰萨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修道院的大门。

这三个月以来,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漫无边际的虚空里,那虚空既沉重又柔软,几乎要将她活活溺死在其中。

她明明应该无望又悔恨,应该苦痛而不甘,但在这种古怪的虚空中,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产生不了一丝一毫激烈的情绪。

她已经不指望虞歌能回头了。

在意志极度消沉的情况下,自她内心深处最渺小的角落里,甚至生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庆幸——

幸好虞歌还需要血,幸好我还能借此机会,再多看这孩子两眼。

领主轻轻推开最里间的木门,看见虞歌依然保持着背对房门的姿势,安静地跪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

她的脊背清瘦孤拔,有着过分流畅的弧度,唯有后腰处骤然凹陷下去,如同弯刀上的一处突兀的豁口。

虞歌还将头发剪短了,乌黑的发梢胡乱搭在脖子上,纯粹的黑与半透明的白相碰撞,产生了一种令人屏息的美感,更衬得那截后颈像是一截笔挺而白生的花-茎。

……仿佛一手就能牢牢紧握似的。

某种在这三个月间习以为常的挣扎感蓦地浮上了梅兰萨的心头,仿佛生来眼盲的人见到了第一线天光,她的神智在那一瞬间被虞歌的一个背影割裂成两半。

其中一半源自于她血族的天性,化作伤黑累累的冷血巨兽,用崩断的指甲不停抠挠着粗粝的砂石,在她的胸膛内发出濒死般凄厉瘆人的哀鸣,咆哮着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面前这个年轻的新生儿彻底摧毁,并据为已有。

而另一半……

则成为了牵制巨兽的一截绳索,那绳索自她贫瘠虚弱的灵魂中诞生,由虞歌的经年苦痛凝结而成,正死死地勒在巨兽的脖颈上,逼迫它仰面倒地,暴露出最脆弱最温暖的腹部,企图分走虞歌轻描淡写似的一个眼神。

这极端剧烈的挣扎感令梅兰萨的头颅内泛起了针刺般细密而连绵不绝的刺痛,她将器皿摆在桌子上,以相同的姿势跪在了虞歌身后。

拜初拥所赐,虞歌身上散发着某种与她非常相近的气息,甫一靠近,似乎有白丁香那种香料气极重的甘甜,但若是仔细辨别,便能嗅出那浸润在对方骨髓中的,深雪般冰冷而凛冽的味道。

梅兰萨怔怔忪忪地抬起了手,悬在虞歌的后颈上。

她的手指由于犹疑而过度紧绷,像一条条冻僵的小蛇,而那微妙而不知其源的紧张感,几乎令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成了锐利的坚冰,直愣愣地杵在她的管壁上,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我在做什么呢?

虞歌会愿意让我摸一摸她吗?

虞歌能回过头看我一眼吗?

她颤抖的手以一种微不足道的力道落在了虞歌露出的后颈上。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刹那,她心头那只哀号抗争的巨兽彻底安静了下来。

……不,虞歌不会愿意的。

这孩子甚至再也不想看我一眼。

她凝望着虞歌一动不动的背影,似乎在沉寂的室内听见了自己灵魂的恸哭。

那哭声让她的肺腑都缩萎了起来,那些脏器似乎被无形之中的某种重压挤成了小小的一团,血管与骨骼都被缓慢地碾成了一滩酸腥的血泥。

梅兰萨微微蜷起上身,腰背都弯成了一把饱满的弓,她茫然地望着自己垂在地上的金发,像是被某种隐秘而极为深刻的情感深深击中了。

在她过分漫长的生命中,还从未有过这样卑微而心甘情愿

的时刻。

像是风霜雨雪刮下了她皮囊上的每一寸血肉,只剩下一把干枯腐朽的白骨,那白骨却也要直挺挺地伫立在对方面前,充当一副瘆人且无用的摆件。

——全心全意,悲喜由人。

她在虞歌身后跪了大半宿,而虞歌就像一尊静默沉静的雕塑,从头至尾,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侧目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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