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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2 / 2)

匍甸有五个镇,至于镇政府下辖的

乡村,那就数不过来了。福利院所在镇子是最偏僻的,掩在山坳中。镇上的生活与匍甸县城相差不多,除了要买特别大件的家电或者牌子好一点的衣服,镇上居民一般都不会来县城,因此,回镇上的公交车也十分空荡。

安问喜欢坐这样的公交,薄薄的铁皮总让人疑心要散架了,两侧窗户拉开,乡野的风清爽灌入,将空气吹得流动起来。

将行李箱躺平横放在上车处的行李架上,再用架上自带的松紧带扎好,安问在车子启动的摇摇晃晃中走向后排落座,将窗户拉至最大。

车上只有三四个人,他面生,穿得好,气质也好,被其他乘客侧目打量。

吐过后的肚子空空如也,被风吹了一阵,脑袋里晕晕的汽车尾气味儿没有了,胃口也跟着上来,安问把剩下的山寨曼哈顿面包就水啃完,从手机里调出英语听力资料,一边听,一边跟着默记翻译。

·

网约车驶上高速时,任延收到了他的查岗微信。

小问号:「作业写到哪儿了?」

任延随便翻开一本册子闭着眼填了几道选择题,拍过去:「正在写。」

安问定睛一看,好家伙,全错。

小问号含蓄地说:「要是你的正确率有投篮命中率那么高,就好了。」

任延轻描淡写:「需要老师教一教。」

小问号:「找卓望道教你。」

任延:「怎么办,更想你教。」

安问锁了屏,面颊微微发烫。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肉麻,酸不拉唧的……他有点招架不住,主要对心脏不好,忽快忽慢像需要做个搭桥手术。

小问号为难得很:「我不会说话,讲得没他清楚。」

过了没两秒,紧跟着发了一条:「那我试试……?」

任延在那头笑:「这几句陪聊收费吗?」

安问:「一块钱一条。」

任延转账三千。

安问:「你数学真好。」

任延:「充值,谢谢。」

·

从县城到镇子,车程四十五分钟,一路都是坑坑洼洼的省道,经过村庄与农田,绵延的甘蔗地和芭蕉林一眼望不到头,基塘沿岸的杂草长得高高的,放假了的小孩儿赤脚趟下去摸泥鳅。

安问查完了岗陪完了聊,将手搭在窗沿,下巴支在臂弯里。运动服宽松的袖子掩住他上翘的唇角。

明明没什么好笑的,但总觉得唇角压不下。

院长奶奶刚才一个劲问他到哪了,几时到,问得他眼睫都弯起来,想,老太太该是被那群小屁孩烦问得受不了了。

他专注地刷完剩下的听力,并不觉得时间难熬,等回过神来时,公交已经到了安问熟悉的镇子上。这个镇名字叫招燕镇,谁家老宅屋檐下都有几窝燕子,一到春天,小孩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安问下了车,事情来到最难的环节了。镇上到乡中心是没有公共交通的,只能靠搭便车。村里人赶集有固定搭便车的地方,位于一个村民开的百货商店门口。

找这家商店费了些周折,旧址搬迁,安问寻了两条巷子才看见门头招牌。

“得下午三点,老牛卖完鸡,看看能不能带上你。”老板刚吃完午饭,剔着牙,说完上下打量安问:“好像没见过你,走亲戚啊?怎么就一个人呢?”

安问在手机里打下新的一行字:「去福利院。」

“哦!”老板想起来了,“哑巴!你都长这么大啦?出去上大学了?”

不会说话算不了什么大缺陷,但在乡里却足以靠这个闻名。村民哑巴哑巴地唤着,只是直率,并不算有恶意,就如同腿瘸的张叔外号就是“瘸腿”,歪嘴的李叔代号就是“歪嘴”,右眼总神经性乱眨的周叔外号叫“眨子”,安问很早就学会了对这个代称安之若素。

他需要懂得在这个直观不雅的称谓中找到丁点的坦率,要是时时刻刻都觉得被冒犯,那恐怕会活得很不开心。

安问没法陪他闲聊,只是礼貌地抬了抬唇角。老板估计也觉得跟哑巴聊天累得慌,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忙,返身回屋后料理烂水果去了。

等料理了一小框烂李子出来,便见安问好好儿地坐在门口台阶上,屁股底下垫了一沓草稿纸,作业本摊在膝盖上,正解着题。

好学生谁都喜欢,老板凑过来看一眼:“洋文!你还能学洋文?”见安问要掏手机给他打字,赶忙摆摆手:“哦哦,你学你学,我不打扰你!”

姓牛的伯伯在两点多提前卖完了自己散养的走地鸡,来跟老板买了两条烟、两瓶白酒,很粗暴地往腋下一夹,扭头看到安问:“哟!兰老师早上还跟我说估计能遇到你,让我带你回去呢!是不是等很久了?”

兰老师就是院长奶奶,叫兰琴因,但十里八乡都叫她兰老师。

安问点点头,收拾好书包,拍了张车子的照片给兰奶奶报平安。

姓牛的伯伯帮他把箱子放进后面的货厢中,安问坐上蓝色小货车的副驾驶,终于踏上了他回乡之旅的最后一程。

牛伯伯大约实在是怕他闷,又不能聊天,讷了半晌,说:“我唱会歌,你不介意吧。”

安问赶紧摇头表示不介意,牛伯伯扶着方向盘,嘴角叼着烟,和着音响大喇叭开始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唱得还不错。

安问很有分享精神,他长按微信语音,录完第一遍完整的副歌,点击发送。

任延在那头觉得见鬼了。

卓望道也觉得见鬼了。

“卧槽,小问号怎么给你发了这么长的语音!”卓望道瞳孔地震,副驾驶的卓尔婷也扭过头来:“什么什么?”

“安问,给任延发了条好几十秒的语音。”

“哎,等等。”卓尔婷想起什么来,发了个新闻链接给俩人,「社恐女子为逃避跟人交流,竟装哑巴三年」

任延:“………………”

“安问哥哥是不是装的啊?”卓尔婷问,卓望道则严肃认真思考是否有这个可能性。

忽然发现以安问的个性,不是没可能。

任延隔着椅背在卓尔婷头上叩了一下,语气很冷:“别乱开玩笑。”

卓尔婷捂住脑袋,不敢公然反抗,只好嘀咕:“怎么越来越死板了啊……”

“放一下放一下,让我们也听一听。”卓望道帮任延点下播放键。

三人各怀紧张与鬼胎,任延眉头微蹙,莫名吞咽了一下。

是不是真能开口了?万一是跟他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怎么办?什么想每天看见你,想跟你一起上学写作业……突然有点后悔开了公放,都是被卓望道带傻逼了。

但转念一想,肉麻也行,正好让卓尔婷知道知道谁是爹,减少一些无效竞争。

但安问随便“嗯”两声都这么好听,要是真说话了,让他们两个听到岂不是吃亏?

微信语音沙沙,带着失真的音质,和过路口坑洼时的颤音和走音。

“心上人,我在可可托海等你……”

歌声很是粗犷豪放……好家伙,还是个烟嗓。

任延石化,卓望道欲言又止:“看不出来,我们问问……挺奔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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