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瞬间，明月不抱希望地想，如果有人能陪她一起去就好了。
如果……医生叔叔还像今天一样，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只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制止。
她已经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已经不知道怎么谢谢他。
明月解开安全带。
顾翊曲起手指关节敲敲她的脑袋，示意她看自己。
他的个子太高，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偏着头看她。
在清晨柔和的光线里，他的眉眼漂亮得惊人：“那怎样才能不害怕？”
他没有穿军装，肩上没有锋利的一杠三星，手臂没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臂章。
身上是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这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南方公子哥。
他的眼睫浓密，眼尾下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安静看人的时候，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更别提他为了视线和她平齐，歪着脑袋，有些慵懒地趴在方向盘上，很认真地看着她。
明月无意识地蹭蹭脸颊，怎么比晒太阳的时候还要烫。
她想要问他明天是不是上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顾翊薄唇缓缓开合：“你想要我陪你去吗？”
明月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点完头又懊悔，开始飞速摇头。
顾翊失笑：“那你可以请我去听你的分享会吗？”
明月怔住，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真的想去吗？”
顾翊柔软的嘴唇动了动：“明天我休息，早上来接你。”
-
明月回到家，没有去送外卖。
她坐在书桌前，一字一句写下自己的经历。
她怕自己写得不好，还请钟意帮自己看，钟意还没看完，就红着眼睛抱住了她。
晚上，明月有些失眠。
夜风拂过窗帘，像是平静的湖面起了涟漪。
眼前蓦地浮现那双含笑的眼睛，他问她：“你想要我陪你去吗？”
明月紧紧闭上眼睛。
翌日凌晨，下过一场雨，降温猝不及防。
明月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平时送外卖为了方便，都是t恤牛仔裤，怎么方便怎么来。
今天她换了棉质的带暗纹的白色长裙，短发发尾在下颌的位置微微卷曲，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站在巷子口的青石板路上张望，像是浓稠的绿色里开出一朵沾着露水的栀子花。
她蹭了蹭胳膊，觉得有些冷，但是回去拿外套已经来不及，顾翊的车出现在巷子口。
明月小跑着过去。
车门打开，她露出一张比太阳花还要灿烂的笑脸，是一句真诚的“早上好”。
副驾驶上放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质衬衫，明月把它折叠整齐，想要放到后座。
顾翊偏头看她一眼，准备发动车子：“冷的话就穿上。”
医生叔叔是给自己准备的吗？明月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顾翊扬了扬下巴，提醒她系安全带。
明月攥拳举高手臂，是一句灿烂的“出发”。
顾翊眼睛弯了弯，嘴角的弧度好看得要命：“遵命。”
早上九点，顾翊的越野车开进残疾人联合会的大院。
明月还在发呆，顾翊已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她理了下裙摆，顾翊悄无声息抬高了自己的手，放在她发顶上方，防止她碰到脑袋。
好多人在往里走。
比她还小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盲杖。
工作人员一直无声陪同在身边却没有上前搀扶。
只是在女孩子差点被台阶绊倒时，才伸手拉了一把。
听不见的聋人小朋友，互相之间打着手语，灿烂天真。
也有很幸运的，头上戴着人工耳蜗，很小的一个装置，却打通了现实世界和无声世界之间的阻隔。
明月的眼睛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她仰起脸，身侧的医生叔叔真的好高，她好像还没到他的肩膀。
对上他垂下的眼睫，她打手语：“叔叔，我们也进去吧！”
明月本以为分享会的现场会和上课的教室一样大。
没想到，是和学校的食堂一样大，大半个场内已经坐满了人。
她的肩背僵直，站在门口，突然就有些不敢往里走。
顾翊手撑着膝盖俯身：“紧张吗？”
明月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如画的眉眼。
白衬衫把顾翊衬得格外清俊，身上浅淡好闻的味道笼罩下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薄唇开合的速度很慢，他知道她可以读唇语。
明月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连衣裙。
她看着他，瘪了瘪嘴角，最后重重点头，眉心已经蹙起。
她四处张望。
这么大的礼堂，待会会坐上黑压压的一片人，而她要站在正中央。
当她仰起一张皱皱巴巴的小脸，“紧张”二字有了更为具象的解释。
顾翊保持着和她平视的高度。
他的眼睛轻轻弯下去，睫毛很长，笑意很软，是那种安抚小孩子的笑。
明月屏住呼吸，视线顺着他挺直的鼻梁下滑，落在他漂亮的嘴唇。
虽然她听不见，却能感受到，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一定是温柔的。
因为他很认真地看着她，薄唇缓缓开合，一字一顿告诉她——
“我会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紧张的时候，看我，不要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