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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节 北方三人组的日常(十五)(2 / 2)

唐三轻轻将合同铺开,用手指重重指在了某处:“看到没有,畜用盐砖。”

从不关心庖厨之事的冯老爷,这时候又迷糊了:“何物?”

“私盐。明面上只能喂牲口,实则就是给官府一个面子那些苦哈哈如今都吃这个。”

唐舅爷说到这里,禁不住哈哈大笑,一副上位后踌躇满志,要在金三角掀起血雨腥风的模样:“如今咱家也是京城私盐行当的分销商了。哼哼,有伯府做靠山,一个个都别美,且看你家唐爷爷的手段。”

一旁听得心惊胆战的冯老爷,本欲劝刁奴收手,却意识到从进伯府大门那一刻,自家已然没了退路贰臣这种买卖大约都要做了,贩点私盐算什么。

最终,冯老爷长叹一声:“还是小心为妙啊!”

“那唐二成日价嫌你窝囊,嫌我不务正业!”

唐三压根没搭理老爷的茬,一个人沉浸在规划中:“这一份契,明日就拿去甩在唐二脸子上。不老实给你我两家吐出份子,这契就不给他!”

“现下就去吧。”

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心事重重的冯老爷,缓缓起身,爬上了床:“把院门关好。”

“无须急这一时。今日咱们两家算是脱胎换骨了!待我去喊桌席面,一醉方休!”

“去休。”

已经倒卧在床上的冯老爷,双目无神,虚弱地说道:“明日还要上朝,今日须早些歇息。”

唐二看着窗外午间的阳光:

——————————————————————

翌日。

晨。

天阴有霾。

灰蒙蒙的天色,灰蒙蒙的皇城,灰蒙蒙的朝臣,灰蒙蒙的早朝。

经过了半日的心理建设,此刻的冯老爷,已然平复了情绪。身为万年吊车尾的他,站在自己熟悉的位置,听着朝臣和皇帝熟悉的对话声,面无表情。

终于,当天色从黑灰变为纯灰后,一道尖细的拉长音,从丹陛上方传了下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和电视中有点不同的是,这一句八字真言,其实不光刚上朝的时候太监要喊,退朝前,也是要喊一遍的。

每当这个时候,在寒风中站了一早上的朝臣们,都会跺一跺脚,活动一下血脉,做好散会前的准备。

可是,今天,朝臣们注定散不了会,因为有人要交投名状。

投名状这种东西,是不好偷偷摸摸写一道奏章完事的。

既然要交,就要交得堂堂正正,以示落子无悔。

所以现在正是时候。

于是,就在总管太监将将要喊出“退朝”这一句的时候,朝臣方阵的末尾,出现了一个身影:“臣鸿胪寺左丞冯荆介有本启奏。”

冯老爷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在朝会上公开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五年前?八年前?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随着话音,冯老爷躬身上前,在万众瞩目下,弯腰盯着笏板上写好的墨字,长声念道:“经查,安南王使阮洪,阮年二人,实为冒贡假使还请陛下赐口谕,准鸿胪寺驱离之。”

“到底做了贰臣啊!”最后一个字出口,浑身大汗的某人,头重脚轻,如坠云雾。

此刻,某人终于体会到了投名状的玄妙:就像一道云雾,从自己脚底升腾的同时,带走了半生的忠君之心,带走了半生的谨小慎微。

“大谬不然!”

一声怒喝将醺醺然状态的冯寺丞喊回了人间。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半老官员迈出方阵,戟指喝问道:“大言冒贡,证据何来?便即有证,缘何今日方知?鸿胪寺这年许时日,都在做春秋大梦吗?”

“唉,终是躲不过。”

事实上,从一开始做模拟答卷,冯荆介就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难处。正如这个半老官员所言,他冯寺丞其实是拿不出来阮洪冒贡的证据的:阮洪都常住金水桥搏命上访了,像是冒贡的奸商吗?

退一步说,即便证据一事蒙混过关,那朝廷也能追究他的过错:身为主管安南贡使的官员,在阮洪撒泼了这么久,造成了如此大的恶劣政治影响后,才发现此人冒贡,这是巨大的失职行为。

冯寺丞进退两难。

就在冯老爷打算硬着头皮将自己昨日准备的说辞拿出去胡混时,却有一道身影从旁站将出来,同样戟指大喝道:“奸蠹之辈,正该澄玉宇清妖氛,以正视听,以儆效尤。卜大醒,你却也是安南贤相不成,怎个见不得那阮洪受半分委屈?”

震惊之余,冯老爷看清了援手面貌:都察院河南道御使高捷。

而那位半老官员,不是别人,正是精忠报国之大明忠勇伯曹川一生之敌,黑粉头子,东宫太子讲读,卜大醒卜老爷。

骤然间遭到人身攻击,令卜老爷愤怒异常:说事就说事,上来就胡乱喷人你才是安南贤相呢,你全家都是贤相!

狂怒的卜大醒于是和高捷开始了对线互喷,反倒把冯寺丞晾在了一旁。

就在卜高二人战至正酣时,一旁又有顺天府治中刘珏,兵部员外郎,通政司右参议何楙等人陆续出列,群战卜大醒。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狗。几番论战后,卜老爷独木难支,到底是被逼出了大破绽:他言语间极其维护安南贡使,被一干对线之人,实锤了不想改变当下上访局面的态度。

也就是说,河南道御使方才一语成谶。

冯老爷的错处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卸掉了:阮洪这个话题已经彻底转移了辩论重心,变成了“到底是谁在助力安南上访人士”这个严重的多的话题。

不少后知后觉的低等朝臣,此刻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在卜大醒和御座之间来回注视。

冯老爷也是其中一员。

原本已经变成小透明,正低头暗戳戳品味朋党美妙滋味的某扑街寺丞,缓缓抬头,用有点呆滞的眼神看了上方御座一眼。

初次接触到高级政治圈子内幕的冯老爷,这一刻,三观彻底碎了。

原本还残存的一点羞耻之心,也彻底没了。

“尔等要辩到何时?”

关键时刻,看出不妙的年轻皇帝,拦下了所有因果。先是喝退众人,崇祯盯着某位小透明,转移了话题:“鸿胪寺冯荆介,此事因你而起,你到底意欲如何?”

皇上的喝问,已然心胸通泰的冯寺丞,却是再无惶恐之色。

弯腰拱手,冯老爷装作无奈地回禀皇帝:鸿胪寺对于身份存疑的外邦人士,也不是要喊打喊杀主要是穷衙门没有多余的白米饭养人只要阮洪二人搬离鸿胪寺客馆,这事也就了了,安南人再想做什么都还是可以的。

面对着已经拖延很久的早朝,还有即将要被人扒出底裤的心腹卜大醒,满脸不耐的年轻皇帝最终还是一拂袖,默认了冯老爷的建议,退朝。

只不过,临了,起身之际,忠心事君二十载的冯老爷,终是得了君上一句赠语:“愚蠹之辈,尸位素餐。”

“无所谓了,都是贰臣了。”冯老爷想到。

“原来皇上才是那个不愿意阮洪撤走之人。”冯老爷接着想到。

——————————————————————

时间:正午。

地点:鸿胪寺客馆。

冯寺丞一脸不忿之色,坐在那里,默默看着阮洪大口吃肉。

“贤弟慢些吃。这菜是我私人点的,不急,还有时间。”

“鸿胪寺这就不管饭了,呵呵。”阮洪用力咽下一块肉,轻笑一声:“还是要快些,免得兄长难做。兄长方才传的口谕,是令我正午前搬离客馆,现下已然过了时辰。”

“唉,朝中太多奸人了!”

冯寺丞此时一脸愤懑之色:“奈何我人微言轻,今早纵然据理力争,也敌不过一干魍魉,致使阮兄落难。”

阮洪放下筷子,正色伏身行礼:“冯兄大义,阮洪没齿难忘。好在也只是搬离客馆,说不得过几日,愚弟安顿下来,咱们还是要金水桥再见的!”

“京城居,大不易。安顿下来,莫忘使人传个话。”

脸上露出难舍之色的冯寺丞,下一刻,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小吏:“去给我贤弟雇一辆好车。”

说完,冯寺丞转过脸,面带羞愧:“也就这点程仪了贤弟莫要嫌少愚兄家中你是知晓的。”

阮洪怎能不知道冯老爷是个扑街穷鬼,所以他此刻眼眶也有点发红:“足感盛情,足感盛情!”

不一时,安南使者阮洪二人,洒泪挥别了出来送行的冯寺丞,登上了停候在馆外的一辆黑色四轮马车。

圆脸的年轻车夫,先是卖力帮客人将行李捆扎好,然后才笑眯眯问道“不知二位大官人欲往何处?”

“宣武门外,抄手胡同口,会贤客栈!”

“好嘞抄手胡同会贤客栈发车喽大官人升官发财喽!”

“你这马倌儿,到是有一张甜口,叫什么名?”

“回大官人,小的郭富城。”

“哦好名,里外透着大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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