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宁郡主靠在榻上，让沈筠曦依靠着她的臂膀，眯着眼，看着外头的日光。她想了许久才缓缓道来。
“你娘是京城最风华的人物，当初宫里的公主，皇室的郡主县主，京城那些贵女，就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的。我的母亲是先太后的表侄女，我也时常入宫陪伴先太后，一来二去就与你母亲熟识了。”
“那时候，好多女郎都嫉妒你母亲，荣贵妃荣倩，就是其中之一。荣倩与你母亲都是武将之后，可是你母亲得到的荣耀与地位，却远比荣倩高得多。甚至，荣倩心仪之人，正是如今的皇帝，当年的太子。”
“太子的心思，是我最先发觉的。先太后不理后宫事务已经好多年了，但她余威未减，后宫妃嫔无一不敬服于她，而她免了一应的晨昏定省，没有大事，绝不让妃嫔去寿康宫请安。皇女们偶尔还能见到太后，皇子，却是一个都不会被召见。”
“可有一阵子，太子时常跑到寿康宫请安，陪伴太后与沈曼。那时候的沈曼天真单纯，有太后与皇上的庇佑，她天不怕地不怕，可也是这种单纯害了她。我有时候想，若当初我若提醒她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或许那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志宁郡主长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时人说，忠原侯府的华平县主，是怎样的受宠，几乎可以说她要天上的月亮，太后皇上，便不会给她星星。她一句要招婿入赘以承后嗣，皇上便大手一挥，准了她所求，还下令，若得男嗣，乃忠原侯之后。”
“忠原侯之后，何其可笑啊？那时候沈曼要的是什么？她与顾三郎以琴相会，琴瑟和谐，名动京城。可是太子呢？在皇上替其点选汤家女之后，依旧要娶纳沈曼做侧妃。臣子哪里能与皇室相争？当时国公顾家，比汤家势盛，却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替顾三郎定了旁人家的女郎。而汤家亦不得不让汤氏女病重，想要将她送走。”
“所以，沈曼为解皇室与汤顾沈三家之困，才提出绝不嫁人，招婿入赘的话语。你父亲许宏河，也是那时候，被沈曼看中。”
志宁郡主虽然不在京中，却也知道沈曼休弃徐红的事情，她爱怜的抚摸著沈筠曦：“曦儿，不要怪你娘耳不清目不明，那时候她已是心力交瘁，许宏河嘴皮子功夫了得，花言巧语骗去你娘的信任，她又哪里还有精力去分辩？只以为依著皇室与沈将军的势，不管许宏河是什么样的，都不打紧。”
沈筠曦从未想过，原来母亲招许宏河，竟还有这样一堆往事。她也真正明白过来，为什么之前数次，她提出要母亲和离，母亲都不情愿。
不是不情愿，而是忌惮宫里。当时的母亲在为难，要替儿女肃清狼人，皇上会打什么样的主意？荣贵妃又会如何刁难她们？若她死了倒好，可她死了，恐怕更护不住他们。
所以，母亲才会说对不起她，才会要她在楚玉衍与楚玉淮中选一个。
她做了皇帝的儿媳，皇上爱惜名声，便不会再有旁的举措。至于荣贵妃，要么共进退，要么便是敌对。
“沈曼还是太过天真，她怎么能相信皇室之人呢？她与太子撕破脸，太后与皇帝还在的时候，她尚得不少的照拂，太后仙去皇帝驾崩，太子称帝之后，才是忠原侯府噩梦的开始。”
“我曾写信劝过她，告诉她宁折不弯，苦的是自己。但她并不相信，她不在意新皇，亦不在意荣贵妃。甚至，她以为新皇对许宏河的看重，是对她的歉意与妥协。你说可笑不可笑？”
志宁郡主说著说著，靠在榻上沉沉的睡过去。这几日她虽然平安无恙，还有竹沥杜若将她沉疴顽疾治好，但她没有一刻放松过，绷紧的弦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实在是疲惫不堪。
沈筠曦没有打扰她，也没有想要问下去。太久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母亲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不知道。
她不是没有怪过母亲，有时候太疲惫她会想，为什么母亲要为了什么家族后嗣，寻一个那样的入赘婿，为什么母亲要将她与宁儿生下来。
有些孩子，生下来，似乎就欠了旁人太多太多，一辈子是用来还债的。
可原来，她并不是那个孩子，母亲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