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了几个阶梯的风娅霜已经是目怔口呆。
她先前叫囔的劲儿已经不知丢到哪出，近乎惶然盯着面前这道噩梦般的身影。
这是数百年前压制她许久的梦魔。
在长达数百年里一次次消灭不尽、躲在她情郎梦境中的鬼魅，现在居然再次出现。
（2）
“你、你……？”风娅霜磕磕巴巴，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蔓延。
而莫老反应更为激烈。
“你是雪？！”莫老忧国忧民的严肃俊朗面容被惊诧覆盖，又绵延出思念的喜意。
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这的确是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他下意识就要跨上前，在触及那双面具后的眼眸时浑身一冷。
那双萦绕他心头许久的真正的浅色瞳孔里不复曾经的眷恋倾慕，反而遍布万事不上心的薄凉寒冰。
无动于衷、近乎淡漠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是谁。”千羡欢幽邃眼睛眯起红光，肌理紧绷轮廓更为硬朗，周身热度上涨如烈火。
明朝雪莞然，侧头碰碰身边人的脸颊，感受对方登时变化的力道一笑，“陌生人。”
轻悠悠的三个字回荡在会堂。
莫老脸庞猛然涨红，瞳孔放大盯着前面两人亲近的动作，那一吻如雷霆霹在他脚下。
这么可能？雪怎么会和别人那么亲近？她明明是、明明是自己的妻子……
“你们有没有发现，莫老和这位的轮廓有点像？”
周围小小声的问话忍不住冒出。
他们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回，终于看出这莫老这一对的诡异之处。
“是有点点像。那人比莫老高了点英俊了点肌肉多了点健壮了点。”
“这位风小姐是特意模仿其他风格吗？长相真的相似，可气度完全不同，实在是生硬。”
难以遏制的窃窃私语回荡。
莫老雕塑般立在原地，忽而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赌！”锐利女音难以掩饰响亮。
风娅霜被固定为浅色的眼睛都爬上丝丝血红，一把紧紧抓住莫老手臂，声音大到能割破空气。
“你们成果展示输了，我就要你们当众磕头认错！”
风娅霜气喘吁吁狠厉喊出锥心刺骨的赌注。
在这个人出现的一刻，那似曾相识的脸庞就令她生惧。明明没有露出全脸，可那浑然天成的气度根本遮挡不住。
特意调整为相似脸庞的她在对比之下更为不堪。
风娅霜眼睛色泽加深。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亡，没有血液的她根本转化不了吸血鬼。
而自己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个人的血。不管这是转世还是分身，只会被自己踩在脚底下。
“我要你们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下跪磕头。”
怒声重复的话语响亮到整个会堂都能听见，焦躁之意宛若要点燃爆发的火山。
一簇簇目光交错倾注。
万众瞩目中的明朝雪坦然自若，轻抬手唤来官方人员作见证，指尖抬起音色柔和。
“赌注一致。再加，输的一方要当场喝下‘复原剂’”
复原剂，喝了能解除一切外貌加成效果。
“哈哈好。”风娅霜冷冷笑起来，这往往是血族感应术的对头药剂。市面上普普通通的分量对她这个活了上百年的女巫根本没用。
她摸摸光滑脸颊，答应得毫不犹豫后就拉人离开。再站在这里她都要被对比到泥泞里去。
自己拥有那个人的血液，怎么可能会输。
“加上我。”从最初听到现在的白若晚毫不犹豫站在官方登记者的面前。
“一开始赌注可是冲着我来的。”她剑眉挑起冲美人儿一笑，挥手就记下自己名字。哪有让好友出头，自己躲在后边的道理。
咚——
清脆敲钟声代表展示会开启。
官方人员抖着手记下这前所未有的赌注要求，钟声在此时听起来都像是催命符般响亮。
代表两边总有一个将在会议结束时丢尽脸面。
明朝雪在搀扶下亭亭落座中心侧的席位。
千羡欢下一秒就在身边座定，殷切递上饮品摆好位置，高大身躯做起事来同样流畅。
“我们肯定会赢，秘密武器都准备好了。他们没胜算。”
白若晚英姿勃发煞气满满，对心血之作信心十足，回头看过身侧平静从容的美人儿时心境都不由跟着平息。
“你比我看上去更有信心啊。”白若晚啧啧称奇，又好奇低声问。
“复原剂真的对她有用吗？那个人一副不会被拆穿的样子。”
她和明朝雪一路上接触得多，在认真看向风娅霜第一眼就察觉不对劲。那人在安静站立时几乎是脱胎明朝雪的模样，侧脸都雷同相似。
偏偏一开口带动神情就是截然相反的尖锐，割裂外表的欺诈性平和。
“当然、有用。”明朝雪食指缓缓推开一把折扇，遮挡半张脸颊靠向千羡欢轻语，“我不喜欢其他人顶着你的脸。”
特意更改脸型的不止有风娅霜。莫老也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回原本的模样。
千羡欢眼睛盛满光亮，为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心满意足，贴近暖暖身侧微凉绵软的手。
他稍稍侧眸，瞥过右侧失魂落魄的莫老，暴戾冷茫从眼中一闪而过。
好似有狂风吹刮，森寒气息涌动。
阶梯右侧的莫老在手臂被狠狠一扯中惊醒回神，对上风娅霜爬满红血丝的眼睛。
缕缕红色在浅淡瞳孔里显得更为清晰可惧，让莫老下意识想避开头。
“那个人早就死透。”风娅霜冷声强调，尖锐声音压得低低的更显刺耳，“只是一个长得像的小辈，天下那么大像的人不少。
“别忘了你的理想、你为了这一步辛辛苦苦这么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
莫老深深呼吸，台上发布会成果一个个被公布，却没一个能进入他的眼。
他一遍又一遍握紧手心，仿佛还能感到遥远曾经血液流淌的触感，转眼又是展示台上即将到来的风光。
“我这都是……为了全人类。”
哐当。
莫老豁然起身，动作大到座椅都起伏无声摇晃。
台上，一位学者正结束介绍下台。
主持人转动光亮照向站起身示意的莫老，“欢迎，莫老前辈上台展示。”
唰。众人视线随着这句话响起齐齐汇集。
这是倒数第二位，下一位就是风家。
已经传遍全场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赌注消息让每一道目光都落在台上。
备受瞩目的中心位，风娅霜以助手身份上台，率先点开一份投影。
“在公开实验前，先请大家看看不含任何‘肮脏’成分的人工血最真实、一步步变为成品的过程。”
她以侧脸面对众人，优美线条弧度极其亮眼吸睛。
不过对于在场学者来说，更为吸睛的是后方被投影出的画面。
小小一滴紫色溶液落在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再一滴溶液，同样伤口合拢更快。
溶液的紫色愈深，愈合效果愈发加快，快到让在场学者脖颈都伸长。
最后一个画面是伤口直接愈合疤痕掉落的神奇。
“嚯——”
哗然响动惊在会堂。
等到风娅霜嘴角翘起，高举一瓶色泽更紫的溶液时，在场的喧哗都要压抑不住。
这么直观的视频先前莫氏可从没拿出过。光光是视频里的一幕幕就足以压过先前展示的成果。
他们简直不能想象那颜色最深溶剂会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为了保密和安全之前资料没公开，才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风娅霜眼睛直直盯着中间阶梯位置，亲手将色泽最深的药剂打开，嘴巴弧度更深。
“接下来，请大家一起见证这一幕。”
见证自己用那个人的血踩着那个人的尸骨，和那个人的丈夫共同踏上世界巅峰的一幕。
台下正中阶梯。
晚霞投落下层层叠叠的红，将正中墨发披散的身影映照得一眼出众。
明朝雪唇角轻扬，不带笑意的眼眸注视台面，展开折扇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
“那色泽深度，是为了掩饰血液颜色。”
为了掩饰没有任何“肮脏”血族血液，加上了一层又一层自欺欺人的紫。
“他们会付出代价。”千羡欢低语保证，目光专注将人调整好舒适的位置，用温热手臂垫开稍凉座椅。
明朝雪倚靠在结实肩臂上，折扇后雪白指尖竖起，转向昨天被特意留下的一管血液。
不枉费她好心给他们留出了一晚，一夜间就拍摄出这么好看的投影。
空中浅淡到几近无色的气息为隔绝上百年的召唤流淌。
展示台上。
年轻有为的莫老神色庄重接过药剂，目不斜视不再看那道鬼魅般的影子，郑重将溶液滴在准备好的测试体上。
必要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为了全人类。
啪嗒。
深紫溶液落入模拟伤口。
万众瞩目的屏息中，实时伤口监控盘上，时间像是凝固在这一刻，每个数值都停在原位。
半饷，没有任何变化。
莫老脸色骤白。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