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门外人影被阳光照耀还没看清,就已伶俐撺进来。
欣喜欢呼声瞬间充盈小屋。
“师尊我总算见到您了呜呜呜，师姐带我躲好多地方我们东躲西藏的，一直在找师尊您呜呜呜——”
大声哭腔与其说诉苦听起来更像撒娇,热泪盈眶目标明确就要一头扎进明朝雪怀中。
半路一只手将人拎住强行提了起来,果断往外一甩。
千羡欢灵力还没恢复，完全是凭借强横□□力量把毫无防备的人丢了回去,将伴侣护在自己身后颇为不愉，“这又是哪来的。”
怎么又冒出两个。
“这是我的徒儿。”
明朝雪唇角扬起颇为开心,就知道弟子们能看懂问心咒上的指路标记。
毕竟自己只教过徒儿这种隐秘的传递信息。至于亦轻尘,怕是她从来就没用心学过。
一直站在门外的第二个人稳稳接住被抛回的小师妹,将人放下后认认真真一丝不苟行了大礼。
“师尊。”
大徒弟观琴。
“师尊我好疼啊。”三徒弟江心鹤眼泪汪汪。
白城啊了一声,认出这是承天宗污蔑主人入魔时，作为证人却当场反水破口大骂承天宗的那位勇士。
比起通讯碧石中暴跳如雷拍案而起的凶猛,此时她喜笑颜开又泪眼婆娑，配合那身极其通透的灵气，是截然相反的楚楚可怜。
尤其对比高大英挺还沉着脸的千羡欢,江心鹤显然更可怜巴巴惹人疼惜。
明朝雪安抚拍拍千羡欢,果然上前摸摸这个几乎是从小被自己带大的徒儿，低声哄了哄。
“师尊我好想你，你离开后宗门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江心鹤哇哇大哭终于如愿以偿投到师尊怀中,看都没看一眼后面黑了脸的千羡欢,呜呜咽咽搂住师尊。
“谁能欺负的了你。”明朝雪唇角弯了弯，听出这话中的撒娇。
这个三徒儿外貌纤细怯弱，其实是她见过天赋资质最高的，无匹修为横扫同辈，也是徒弟中心思最灵巧的。
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往往能让心怀恶意的人吃了哑巴亏还不得不赔笑道歉，纵横宗内外无敌手。
不过在自己坠崖后,一遭变故的确突然动荡。
明朝雪轻轻叹气，抬起另一边的手招呼大徒弟观琴。
观琴作为被宗门送往敬恩山为徒的第一人，最后却选择站在师尊一边。
她恭谨单膝跪地好让师尊更方便看清自己。
哪怕百年后再见的一刻也能沉着问好，一如当年每次迎接明朝雪出关。
明朝雪抚了抚观琴眉心间的竖纹。
这个大弟子年少老成，作为修真者还太过年轻。可就这般年纪轻轻，线条柔软卓越脸庞都被严肃压成沉凝凛然。
“这些年苦了你们了。”明朝雪将一如既往稳重的大徒弟也揽在怀里。
观琴眼睛一热，很快眨眨眼逝去泪意，低头将额角小心抵在师尊肩膀，紧绷戒备五百多年的身躯这才缓缓放松。
“咳、咳。”
咳嗽声打断沉浸太久的重见一幕。
千羡欢凌厉眉梢挑起，看着两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占据自己伴侣怀抱，强忍着扯起的笑意冷冽，“这又是什么时候捡来的徒弟？”
“很久之前。”
明朝雪安抚拍拍两人，唤长生扩大木屋编造座椅，让一行人坐下来亲自给这个记忆混淆的爱人解释。
观琴和江心鹤执意不肯坐，要站着服侍师尊。连带着长生和白城也有样学样站了起来，还是明朝雪一声令下他们才听从。
明朝雪先给他们介绍彼此，又简单几句话讲完自己那单薄的、缺乏可陈的过往。
江心鹤听得再次泪眼汪汪抽抽搭搭，想再投入师尊怀抱却靠直觉感到冷冽注目，不得不拐弯往师姐怀里呜呜咽咽靠去。
千羡欢唔了声沉吟。
他对自己的清晰记忆很是深信不疑，也不觉得有什么模糊歪曲的地方。
要是有其他人告诉他记忆出问题，简直像是告诉他“魔界没有打打杀杀靠爱化解一切”般荒诞而可笑。
他会顺势敲了对方脑袋让他们好好知道一下什么叫出问题。
可这是自己爱人提的。
“在落仙渊下，我和你进入‘百梦’的小世界，九个轮回之后出世。”
明朝雪试探给他提点记忆。
“当时师尊掉下去我脑子一热就想跟着一起跳。”
江心鹤眼睛红红回忆过去。
她直至今日还记得当初崩溃的时刻，向来被夸聪慧灵敏的她在千钧一发间是真的想不到什么法子。
第一个念头是救人。可新断裂的落仙渊上空瘴气弥漫，她直接炸开自己储物袋无数积累的灵器丹药乱飞都没能拉回师尊。
电光火石间第二个绝望念头就是陪师尊一起跳下去。
她们师徒一起死还能作伴，免得师尊一个人孤孤零零。
“百梦就是这时候落下去的。”
明朝雪了然。其余的珍宝法器在落仙渊中便化为灰烬，唯独百梦存留。
九为极数，要是没有百梦，她就算最后清醒也没有灵力来源，只会落得个数着日子等死的下场。
“然后我就昏过去了。”江心鹤将脸埋在师姐怀中，遮挡自己咬牙切齿蓬勃怒火的狰狞。
如果不是承天宗，师尊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是承天宗宗主赶来，震昏我们。再次醒来已经是到宗门内。”
观琴肃然补充，习惯性揽住师妹肩膀免得她动来动去摔了。
她对师尊的“坠亡”心有疑惑，在宗门内秘密调查无果后便去了狂海地界。
狂海混乱血腥九死一生，也同样是提升境界的最好地方——为师尊复仇总要有滔天修为。
观琴不忘关注宗门最新情况，只是从不汇报。
所以才能在修真界传出流言承天宗污蔑师尊的一刻及时赶回。
“要不是为了调查我才不呆那破宗门里。”
江心鹤眨眨眼恢复楚楚动人，赖在师姐怀中哽咽向师尊卖娇，说起承天宗试图混淆自己记忆把罪责推到师尊身上。
她那时候灵力被抽空，完全是靠虚张声势诈了一波，想趁机逃跑还被莫川慈拦了，幸好有师姐救人。
一旁的长生咕噜噜转着翠绿眼睛，觉得这番做派似曾相识。
之前尊者就是这样诈了承天宗。
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徒。
“现在承天宗可惨可惨了，不知谁的留影石照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他们非得被扒皮抽血不可。”
江心鹤见到师尊也不再沉浸感伤，转而兴致勃勃提起留影石。
一路赶来的途中堪称是见证承天宗口碑连续败落的悲惨场景，看得她笑逐颜开心花怒放。
“只是不知它为何要对师尊下手。”
观琴肃容沉声，难以理解。宗门就算利字当头，也不该逼死曾经的旗帜尊者。
要说是因为所谓天选之子亦轻尘的爱恨情仇更是无稽之谈。
能打动修真界宗门的，永远只有飞升大道。
其余皆是虚妄。
“管它怎么想的，反正也不妨碍我们报复。”
江心鹤一点都不在意承天宗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也不在和宗门有牵扯。
唯一一个她期待的牵扯就是一刀斩断宗门大匾。
想到这江心鹤就开始夸赞师尊雷霆一击的凌厉豪迈、夸两个孩子白城长生临危不惧、夸师姐韬光养晦，叽叽喳喳清脆悦耳，细心推测接下来该转移的位置。
“去魔界。”
千羡欢指节扣在桌面缓缓开口。
一来是他们需要一个杜绝承天宗专心休养的地方。二来。
“如果我的记忆是假的，那魔界的婚礼和称王也不复存在。只要一看就能探查究竟。”
千羡欢眉梢拧起几乎是不情不愿说出这几个字，右臂无意识放在明朝雪座椅后，将人纳进自己范围。
“去啊。”江心鹤率先干脆应答。
她是一点、半点、完完全全根本不相信师尊身边会突然出现一个所谓的订婚者。
保不齐就是这个人胡思乱想赖上师尊，师尊心地善良不好推脱呢？
江心鹤面容洋溢热情，分析去魔界的种种好处。
他们的确需要休息，免得承天宗源源不断寻上门打的过也累得麻烦。
而只要一去魔界就能帮师尊摆脱这个凭脑子换容貌只有一张脸能看的莫名其妙路人了。
“师姐，一起去吧。”江心鹤悄悄扯扯师姐袖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无辜，又眨巴着望向师尊。
拍板的是明朝雪。
她在确定自己修为恢复到能足够护住这群弟子后定了路程，众人以明朝雪为首自然跟从。
唯一的意外是长生。
长生死活不愿意再自己留下，继承记忆的他也想出去再看看，尤其是魔界，也好将填补空白的魔界印记传承给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下一代。
六人变了样貌往边界去，明朝雪本还小心一路上会有承天宗的追踪。
直到外出才发现承天宗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前无古人！承天宗收徒大会无人企及。”
一个弟子没有增加，反而白白丢失好多天之骄子。
在尊者离开后，大会第二名当场痛斥承天宗宣布同样退出宗门，顶着大能威压狠狠一抹嘴角血迹，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坚定往外走去。
众目睽睽之下承天宗不敢多加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个血脚印离开。
更为津津乐道的是，许是因为这次收徒大会磨砺，灵根资质稍弱的第二名在被不明人士追杀时就地突破。
九天雷霆之下，境界足足往前跨越一大步，道心浑圆，肉眼可见的未来坦荡。
收到许多宗门相邀，最后据说是加入了流云城散修联盟。
而当场同他一起离开的宗门弟子甚至不在少数。
能在前几百年进去承天宗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心中自有傲气。
被宗门大庭广众戏耍当垫脚石的怒火足够让他们重新权衡利弊。
既然承天宗肉眼可见的衰败势不可挡、连尊者都能污蔑，那他们为何要共同沉沦？
心性坚韧之辈反而更为果断，拱手离去的背影成群结队，像是一个个扇在宗门长老们脸上的清脆巴掌。
承天宗成为上万年收徒大会中唯一一个不增反减的宗门。
旷古绝今、闻所未闻。
丢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