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渐渐亮了起来，尤溪睁开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身周。
这次是一片冰天雪地，眼前是熟悉的空地，却少了那座关键的冰城。
风雪呼啸着刮过尤溪的耳边、脸庞，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冷意。尤溪抬头看了一眼从开始就有些诡异的天色，心里从一开始默数，恰好数到十的时候，蓝金交杂的天色终于有了变化。
天上破开了一个仿佛能吞噬人的黑色打动，就像奇闻怪志里说的——天破了个大洞。
冬神从洞里掉落下来，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色袍子已经沾满了灰尘，道道血痕布满在冬神的脸上、手上、胳膊上。
“天道，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冬神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这下终于和尤溪印象里鹅冬神挂上了勾，不，应该说她终于看到了冬神的真实面貌。
如雪似魄，肌肤白的上好的白瓷怕是都不能用来比喻他，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此刻含着怒火，却仍然动人的很。
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浑身的血迹都不能让他看起来狼狈几分，只会让此人更额外具备了一丝残缺的美，动人心魄。
他虽然喊出的话带上了九分的愤怒，但是尤溪还是敏锐的察觉出，冬神掩藏在眼底的那一分期待。
没错，确实是期待。
尤溪身为一个历史往事的旁观者，以置之事外的清醒，看到了冬神眼底的那一丝期待。
冬神在对天道抱有期待。
看明白了这个事实，尤溪难掩心底的震惊。
冬神对天道的恨从来不加掩饰，每次提到天道，甚至是和他有关的事情，都绝对是厌恶到要吐的样子。可是谁能想到，很久以前，不对，也不算是很久，根据第一个幻境看到的东西，冬神的事情发生后距离现在，也才过去了几十年，曾经的旧人，现在也还有尚存于世间的。
几十年前的冬神还会对天道抱有期待。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让冬神极度憎恨天道？
这倒是真的让尤溪格外的好奇。
没有听到有天道的声音，尤溪有些失望。毕竟是传说中的人物，听不到也不可惜。只是黑色的大洞里慢慢露出了一缕金光，在冬神和尤溪的目光下渐渐变得醒目。
“天道，我不成神了，你放过我们好不好？”
冬神看到金光的时候，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甚至主动扔下了手中的法宝。
这时，快要铺满整个天空的金光不明显的一顿，一道威严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天上飘飘渺渺的传下来。
“你若还是执迷不悟，你们都不会有好结果，又何必强求。”
清冷至极。
冬神却不管，“没关系，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不求别的。你撤了我的神位吧，我不要了，不要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当真如此执迷不悟？”
冬神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真，千真万确，绝不反悔。”
“……”
天道再次静默了，冬神紧张的盯着金色弥漫的天空，大气不敢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瞪着天父的垂怜。
“唉。”
天道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已经晚了。”
冬神愣在了原地，“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晚了？”
“他已经死了，为了你的大道而死。”
“不可能。”冬神的脸色更是苍白，比地上的血还要白上几分，眼睛却慢慢的泛出了血丝，尤溪距离他近一点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
“不可能。你撒谎，他，绝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弥漫的金光骤然聚集，渐渐形成了一具身体的模样。
金光散去，一角浅绿色的衣袍闯入了冬神的眼睛，他呆呆的看着慢慢从空中飘下来的人，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跌到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的。”
是那个书生。
尤溪惊讶的看了一眼散去的金光，竟然是那个书生！而且看上去，好像，似乎已经是死透了的那种。
“怎么会这样？”董冬神看着落在眼前的青年，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迟疑了半天，他没有触碰这个已经没有呼吸的人。
颤抖着捂住脸，冬神绝望的哭出声。
不是很大的声音，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叫喊。但是很痛苦，真的很痛苦。
“怎么会这样……我才离开了一天啊，才一天。不是说好的等我回来的吗，不是说好了一起归隐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
从冬神嗓子里发出的呜咽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听到他语气有些不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冬神突然爆发。原本还是乌黑的长发从头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直至发尾。
“是你吧？”冬神一点一点站起来，两手上泛出冰蓝色的灵光，“你就是见不得别人过得好。身为天道很寂寞吧，没有人会真心爱你，世人参拜你，巫修敬仰你，但他们有目的，他们的心不纯粹，所以你很孤单吧？”
“……”
除了风雪的声音，四周再没有另一个人回答冬神。
“你很孤单，所以见不得别人在情情爱爱里得到慰藉。你破坏，憎恨，让所有的美好都以悲惨结尾。你说，这世上的人，不骂你骂谁？”
冬神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只是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尤溪以为天道不会说话，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说了，还是为自己辩解。
“我并不能真的左右所有人的命运，你说的那些，都与我没关系。”
“是吗？那些没有关系，那我的事呢？我的事，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天道再次没有声音。
“你说话啊。”冬神抬起了头，让人震惊的是，他的脸上有两行很明显的红色泪痕。
泣血……
尤溪睁大了眼睛，想要靠近一点，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眼前一幕幕继续上演，而尤溪，真的如她自己所说，是个纯粹的看客。
后面的事情很容易猜到，冬神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企图以自己神的力量对抗这个世界的至高神。
结果当然也很容易猜到，冬神败了，败的毫无悬念。天道只是伸出了一只手，一弹指，一挥手，冬神的神格已经摇摇欲坠。
他躺在雪地里，轻若鸿毛，没有在雪上留下一丝压痕。
“你狠，我斗不过你，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