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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行苇(1 / 2)

魏陟高高坐在主宫的错金屏风前, 她没有斜靠着她母亲常常抚摸的凭几上, 灯火昏暗, 女官碎步走进来, 对她行礼:“临淄城已经封锁, 会不会他根本不会进城?”

魏陟:“他不怕进城的。更何况, 他认为他比我我们母女熟悉临淄城的多。在他眼里,城内才像家一样安全。”

女官膝行到她身边, 将冒了热气的铜壶从小炉上拎下来,壶内放着热羊奶, 她捧来碗底撒了些粗盐与碎昆布的陶碗,将羊奶倒入搅了搅, 递到魏陟手边。

魏陟望着羊奶呆了一会儿, 轻轻啜饮:“等的也不过是他的人前来, 不着痕迹的杀进宫中。”

女官低声道:“为何要送走大君?您就不怕太后再以大君的名义,于琅琊或高唐东山再起?”

魏陟轻轻转眼看她:“我知道我的兄长是她的狗。被人训过的狗, 心里都被刻了字, 铃铛再响就会立刻打滚。他们早就不可信。她要是想要东山再起,必须需要我那两个兄长的兵权。可他们……”

魏陟轻笑:“他们手里还有多少兵权?地方上有多少人对太后不满,就有多少人对他们不满。他们怕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状况罢……她能全心全力保护这个孩子, 不论我输赢。”

女官低声道:“您也知道, 最近宫外重臣, 已经有二位遇刺身亡, 怕的就是墨家刺客。如今虽有重兵严密把守内外,但怕的就是他不来。毕竟宫内外也不能一直紧绷着。”

魏陟斜靠:“他不来, 我也快找到他了。”

她说着此话的同时,并未宵禁的临淄城中,无数轻装的齐宫卫兵在城中穿梭,又消失在狭窄的巷道中。

庆咨子坐在院中,枝头梅开满,热闹的像是樱,树下煮酒,白雾滚起,青铜勺拨开米酒上浮着的姜丝,滑芹双手将手里的铜爵递给庆咨子,一个小女孩儿缀着两个小辫子,跑的不稳,从一旁跑来:“爹爹!我也要!”

庆咨子笑着从一旁拿起竹筷,在杯子里沾了沾,点在那女孩儿的嘴唇上。

女孩儿伸出舌头舔了舔,两只手把怀里的梅枝都扔了,扒住庆咨子的两条胳膊,腿抬起来就想往他身上爬:“甜!要——”

庆咨子被她拽住胳膊,酒爵晃着差点脱手,他连忙换手,滚烫的米酒洒在虎口上,另一只手还是托了托她屁股,让她爬上来。

这丫头极其贪甜,低头就想去扒着他的手舔,庆咨子抬手自然不让她舔,她急的直哼哼。

滑芹连忙拿起旁边的软巾,把庆咨子手背上的米酒擦掉,训道:“想要就说,能不能别着急。”

女孩儿毕竟年纪还小,她不肯撒开庆咨子的胳膊,仰头:“想要!”

庆咨子面上浮现一层笑意,他没跟小丫头生气,又从一旁拿起个小勺,吹了吹米酒,递到她嘴边:“只许这一口了。”

女孩儿坐在他腿上,根本无视了这句话仰头嘬着小勺。

庆咨子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滑芹叹了口气,低头给旁边暖身的小炉加木炭。外头忽然有了点铃响,他连忙转身,窜出门去。门上有一横梁,摆了一道梅枝,被摘得只剩三朵花,他张望片刻,关上门,捧着梅枝快步走回来。

滑芹:“那即墨君快找到我们了。”

庆咨子跟庆言拉锯着,他平日披散的头发此刻挽在头顶,横插木簪,露出那张清癯的脸,两颊被回廊的灯火映暖,他笑着跟庆言闹起来,那含笑的声音传来,像是在说别的吉利话:“不要紧,她不会这么快。”

滑芹却有些焦急:“师兄说太后离开临淄了,这是临时出的变故,他没能等到其他兄弟就先行一步,其他人赶得及么?您说那孩子真的在车上么?她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身边么?”

庆咨子将庆言抱到怀里,将地上的梅枝捡起来,递给她让她玩,一只手摩挲着她的小手,道:“我想过,如果舞阳君没有真的痴傻会怎样?她一定会找机会让孩子握在她手里。这一场我与即墨君的冲突,被她看在眼里,她身为女人,最明白母亲的盲目,所以就利用了这点吧。虽然让人手从宫中撤出来会有些耽误时间,但还有你师兄呢。”

滑芹无心去添柴:“舞阳君还有后招,那很不好对付啊!就算我们有人马,也应该尽早追上,防止舞阳君和她接应队伍碰头啊。而且我们的人手还够么?!就算师兄以有事禀报的名义前去,舞阳君也该知道他已经……背叛了,她会杀了他的!”

庆咨子笑:“舞阳君会见他的。而且你别担心,我加派了人马,舞阳君乘车,我们能赶上。而且,舞阳君只会去她长子驻守的高唐。”

滑芹:“先生,这可是多方混战,舞阳君如果没有疯,所有人都在想着利用其他人的斗争……这变数太大了!”

庆咨子捏着庆言的脸颊,淡淡道:“我们并没有什么变数,我们要盯紧的就是那个孩子。”

他面上缓缓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孩子的命,要用另一个孩子的命来换。”

滑芹看着庆言后脑的小辫儿,那还是今天早上庆咨子亲手给她梳的:“可……师兄一定会想要把这个孩子带走的。他当年就叛过我们,按照墨门旧规,他不可能再被纳进来,就算办成这件事我们也要驱逐他……”

庆咨子捧着庆言的脸颊,额头蹭了蹭她额头,笑道:“丫头,还要吃小甜果么?想要该说什么?”

庆言拽住他的衣袖,抬起脸来,甜甜叫道:“爹爹,我最爱你。”

庆咨子蹭了蹭她鼻尖:“爹爹亦是。”

滑芹一下子明白过来。

庆言,从名到氏,和那个无氏无姓的哑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眼里是甜食、梅花、玩具与爹爹,几个月前那个抱着她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陌生男人早就消失在她记忆里。

车队在临淄北方的官道上继续前行,莫语眼前渐渐浮现了车队的队尾,他将缰绳攥的更紧了。

若不是刚刚在路上,他发现了些许不显眼的血迹与纷乱的马蹄,怕是还不能确定舞阳君还清醒,甚至大权在握的事情。

他心底越来越沉,莫语越是意识到自己那泛起的无法控制的恐惧,越是明白,自己必须要控制它,击败它。

庆咨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会不了解么?

东方墨门早已破败多年,若不是他有言出必行的手段,有静默与准确的狠心,又怎么组织起这一切,又怎么会背后控制庆氏多年。

莫语知道,这事如果做不成,庆咨子会实行他的诺言。

当他抱着这孩子,穿过彻骨的风雪,让她娇弱的小手握住他冻得发红的手指,他就知道,任何一个孩子的出声都是洁净且美好的。那个女人的恐怖与绝情,半分没在这个孩子身上留下痕迹。她一眼望着他,就会像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父母。

他人生有无法悔改的失败,但这个孩子却绝不会。

这或许是他仅有的……改变他生活的机会。

她可以拥有所有他想给的东西,她可以有一生的天真与活泼,她可以与他生活在遥远的村落中,隐居生活。她不必成为与她有血缘关系的那两个女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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