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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暗涌(1 / 2)

傍晚,五皇子登门,还带来了神情很嫌弃步伐却很诚实的邀月。

临近夏日,天气越发炎热,施乔儿干脆让人在小亭中多挂了几盏明灯,饭菜就布置在亭子中,既靠水消暑,也能仰头赏月。

沈清河到哪都改不了种竹子的习惯,园子里头,修竹错落花丛之间,风吹时挺拔的身姿未曾压低一瞬,唯被带走清香几许,送至亭中,沁人心脾。

施乔儿吃了没几口,便兴高采烈拉邀月去别处玩了,亭子里头只剩下了沈清河和老五。

近处无人,朱昭装结巴的那套干脆就不用了,对着沈清河低声道:“先生若嫌六部琐碎,内阁也是使得的。”

沈清河:“不去。”

朱昭:“那……御史台?”

沈清河:“不去。”

朱昭:“再不济,大理寺督察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忙了点,累了点。”

沈清河:“不去。”

朱昭彻底无话了。

哭丧着脸寻思半天,终是一叹气道:“封赏官职您一概不要,可您毕竟是立了大功的,总要给朝廷一个表现的机会吧,不然传出去也不好不是?”

沈清河神情温和,嘴角噙着淡淡笑意,道:“我想要的,一开始时便已经告诉殿下了。”

朱昭回想片刻,展颜一笑道:“先生放心,我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其实早在朱昭亲临学堂请沈清河出山,沈清河就已经明确告诉了他,无论他是否愿意铸新币,请他出山的决心有多重,只要他用上了他沈清河一回,便此生不得对施家上下动起一丝歪心,否则天地皆诛。

沈清河是个好脾气的,但擅长把丑话说在前面,朱昭能一口应下,一开始他也未曾料到。

“东南一行,我与先生也算同生共死,今日便将真心话对先生,全部宣之于口。”

朱昭饮了口酒,深叹一口气道:“我这些年,在宗人府装傻充愣,侥幸得下来一条命,我初时当真是怨,我怨满朝文武,怨那些大臣,我恨极了他们,恨他们为什么在过去对我的兄长母后百般讨好奉承,但等我们到了危难之际,竟无一人敢现身哪怕上谏一句良言。我觉得人这个东西,太没意思了,我那时也想过,想着有朝一日等我出去,我一定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说到后面,朱昭忍不住嗤笑一声,似乎是对自己过去的天真想法感到无奈。

他举起了手,对沈清河比划着:“刚入宗人府那年,我十六,现在我二十六了。先生,我……看开太多东西了,我觉得我不是不想恨,我是觉得没必要了,人这一生,太过短暂,抓住一样,便要失去另一样,我已经失去十年时光,若仍执意对过去耿耿于怀,又该如何去谋取我的日后?得不偿失啊。况且,他们在当时的境况里,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自保罢了,若敢求情,呵,那一位的秉性,我比谁都清楚……”

“可唯有一件!唯有一件!”朱昭的语气倏然激动起来,强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道,“我从头到尾都不愿信,我大哥他!”

只听一声脆响,沈清河与他碰了下杯,温声道:“殿下,我敬你。”

朱昭恍然惊醒,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

亭中四方通透,是赏月喝酒的好去处,也是受人监视的好去处。

施乔儿前儿不久在池塘中洒了小鱼苗,这会领着猫带着人正在池边撒鱼食,小嘴喋喋不休道:“以后你若有空,尽管来找我玩,我相公近些日子便要回学堂教书去了,我白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同你聊聊天……哎邀月你有没有在听我同你说话?”

邀月连忙转回头,目光从屋脊后收回:“在听。”

施乔儿翻了个白眼:“在听就怪了,算了,我不跟你计较,感觉这会子有点发凉,我回屋披件衣服,你帮我喂一小会鱼吧。”

邀月从她手中接盛放鱼食的白瓷小盏,指尖捏着被切成小粒晒干的颗颗鱼食,目送着施乔儿回房以后,抬手一扬,坚硬颗粒如天女散花般袭上屋脊,传出一阵闷响。

果然有人。

数月后,因铸币改革,朝廷由此揪出朝中第一批大量贪官污吏,但因官官相护,证据不足,朝堂上出现两种声音。一种是以三皇子为首,认为此事需从长计议,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不可捕风捉影裁去人才,引朝局动荡。一种以五皇子为首,坚定不移认为须将贪者彻底找出惩治,否则社稷有损,民心有失。

说是为首,其实站在老五身后的,只有寥寥数人,齐王世子算是其中一个。

晌午从朝房出来,朱传嗣这回没急着回家抱闺女,上了马车径直吩咐去沈家。

头顶太阳大得很,待朱传嗣赶到沈家书房,额头的汗珠子跟刚淋了一场雨似的,端起凉茶便往嘴里送,一通喝完感慨道:“当真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去年这个时候就下大雨,发大水。赶到今年了,又一滴雨没有了,连续几个月的大太阳,别说地皮,山都快给晒裂了,这老天当真不想让人活。”

沈清河将简牍放下,抬眼悠悠瞧去道:“姐夫算着我今日休沐,大老远赶来,应该不是只为对我说这两句抱怨吧?”

朱传嗣用帕子擦干额上的汗,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也罢,我且问你一句,老五坚持揪出贪官污吏,是不是你给出的主意?他要是真能把这活儿拿下了,当真就是跟他三哥彻底翻脸了,毕竟那些官员里头可没少是他三哥的党羽,他一个出宗人府不久的废弃皇子,落下的手笔越来越大,你怎么敢的啊你?”

沈清河:“我敢不敢教的,姐夫不也挺敢站么,现在不担心同那位有来往了?”

朱传嗣一笑,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后脊贴着个椅背,吊儿郎当毫无坐相:“看不出来消息还挺灵通,我也实话与你说罢,我今日站老五是其次,主要是看不惯老三,他当年与我还算是情敌……不过这些改日再讲也无妨,总之我看不顺眼他许久,这回借着老五的手,把他的翅膀给剪了,何乐而不为呢。”

沈清河重新拿起简牍,提笔勾画:“那我也实话与你说,五殿下这回,还真不是我教他的。”

朱传嗣吃了一惊,端起茶盏的手都抖了一下子,不解道:“那他这是……疯了?”

“前皇后的母家都被杀光了,他现在背后一无势力二无依靠,东南剿匪多么大一个差事,办得如此漂亮,换成别的皇子,怎么着也得赏食千户万户大奖特奖才对。结果到他这,给了点银子便算完了,府邸都没赏上一套,那么大个人了,每日早晚还得宿在宫中过往住的旧殿,屋顶都没修缮过,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都混成如此境地了,他不赶紧拉拢人脉积下关系,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得罪人,得罪一次不行还得再得罪第二次,他是有多想不开啊他?”

沈清河只顾笔下,过了片刻道:“或许不是想不开,而是想开了呢。”

“此话怎讲?”

沈清河一舒气,轻款道:“正是因为背后没有掣肘,所以他凡事可以做到不留余地,只随内心。若是靠拉拢朝臣关系博出位,他能博得过谁?谁又愿意多看他这曾遭废弃的皇子一眼?即便愿意对他一时投靠,恐怕也是为了短暂的利处,他也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昔日在携带国库巨款前往江南赈灾的前后,身边无一名多出的朝臣亲信。反观,若是在那时便能看出他与谁走得近了,其中关系自不必细说,他也就不值当我后来同他到东南走一遭。”

朱传嗣听完,细品其中厉害,发现曾受他忽略的细节之处,的确皆如三妹夫所说。

“你做事,确实从来有迹可循,有果必有因。”朱传嗣感慨。

沈清河却迟疑:“嗯……也并非全是。”

“比如?”

“娶妻。”

这时门外传来“叩叩”两声,施乔儿隔着门乖乖询问:“我可以进去嘛?”

沈清河瞬间顿笔起身,小跑着给他娘子开门去了。

施乔儿薄衫沾汗,鼻尖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手里亲自端了食案,案上摆了两碗香喷喷的蒸酥酪,只不过里面加了碎冰牛乳,又放了果干果丁糯米之类,凉飕飕的还好看,瞧着便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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