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团在空中打了个弯，落在他脚下。他朝徐晚风的方向看了一眼，弯腰捡起纸团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直起身子往前走了一步，跨入室内，夕阳的照耀消失不见，他整个人都清晰了起来。仿佛由虚空慢慢地长出了实质，有血有肉，充实了起来。原来是他。那个帮她指路的男人。徐晚风道了声谢，又转过身靠在墙上。他转头朝前面拥挤人潮瞟了一眼，没有犹豫，提步走到她旁边，学着徐晚风的样子，斜斜地靠在墙上。他很高，伸出去的腿也很长，依旧戴着帽子，不知为何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锋利的下颔。胳膊随意垂在两侧，手机握在手里，时不时在指尖转动。整个人慵散极了，和这里所有兴奋过头的人都不一样。徐晚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好像不知热，脸颊和耳后汗水不住地往下流，经过脖颈淌到了t恤上，白色布料汗湿，变成深色的一块。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他头微微一偏，将帽檐朝着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甚至有些盛气凌人。徐晚风失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她明白他的意思，他刚刚那个动作分明就是再说：不要再看我了！她想得没错，果然傲娇。livehouse一向都不准时，虽然宣传广告上说七点半开始，但实际上到了八点才缓缓拉开序幕。有几个人上了舞台，手握着麦克风调试。台下的人见了，都兴奋地大喊，不停唤着他们的名字，情话脏话混杂，在这个场合下最适宜不过。还有女生歇斯底里地喊“xxx，牛逼”，声音尖细充斥整个场子，十足的歌迷模样。徐晚风以前看过shock的演出，也在网上看过照片，自然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距离太远，不好辩识，但勉强也能认出，应该是飞子、double和小苏。她直起身，贴近墙根站着，前方人潮涌动，有崩塌之势。他微微转头看她一眼，没动，依旧那样懒懒地靠着。然后将帽子向上拉了一点，目光一转直视着舞台，看着台上的几位rapper，唇角微微勾起，冲他们点了点头，又拉下帽子低下了头。无声的目光交流。徐晚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没说什么。他这样子，看起来不是普通嘻哈爱好者。好像是……认识台上的几位rapper？来不及细想，转眼舞台上音乐已响起，一阵强烈的鼓点从音响里爆发开来。音响音质极佳，声音不算太大，却燥得十足。一开场便嗨到爆，将观众的感官引向极致。随着street fight的beat在场子里爆裂，前排年轻男女情绪都涌向极点，伸直了手臂在半空中打着节拍，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摆，跟着台上rapper大声唱着歌词末尾的韵脚，有人凑成一团在pogo，每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释放和发泄感。徐晚风又重新靠在了墙上，双手抵在背后，闭上了眼睛，身体没有随着节奏摆动，脚底却不自觉地跟着音乐打着节拍，脑袋也一点一点的。他脑袋微微侧着，好像一直都在关注着身旁的徐晚风。见她这副享受且不放肆的模样，与场中其他观众的狂热相比，不由得被她吸引了眼光，产生了更深的好奇。她的装扮，她在现场听歌时的反应，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忍不住侧目，假装不在意地用余光看着她跟随音乐节奏晃动的脑袋，一种有些奇怪的感觉划过胸腔，控制不住地总想看着她，甚至想……和她交谈。似乎是被自己心里从未有过的想法惊到，他脸上微烫，不知道有没有发红，掩饰性地又将帽沿下拉了些许，视线被遮了很多，望过去只能看见她腿脚。柔若无骨一双腿。很白皙，看上去绵绵软软的感觉，像棉花糖。徐晚风闭着眼，感觉却更加灵敏。她感受到身旁那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心里一乐，这小混蛋怎么了？她猛地睁开眼，转头望向他，正巧与他视线相撞。她没说什么，只是勾唇笑了笑，但这笑意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得意。他目光定了几秒，随即平静地转开，又望向舞台上，在她看不见的方向，露出了悻悻的表情。第一回合，他就已经完败。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第一首新潮火爆的暖场炸歌一曲终了，又一个old school风格的曲子响起，前奏一下子抓住了徐晚风的耳朵，有些异域风情，却又有一种不相容的爆击感，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她直起身，踮脚抬头往台上望，但前面的人潮太高，视线越不过去，只好放弃，只侧耳仔细听着。一首接着一首，台上rapper卖力唱着，台下粉丝也用力喊着，气氛热烈得快要冲破屋顶。站了一个多小时，徐晚风腿软脚酸，有些坚持不住，她顺着墙根往外走，经过他面前时脚步顿了顿，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提步走了出去。外面天已经黑了，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灯光，倒是livehouse门外屋顶上设了一排灯，门外的路上被灯光照射，亮堂得像白昼 。有些风，从街道里穿堂而过，树叶簌簌作响。门外有几条石椅，徐晚风找了个略干净一点的坐下。穿的短裤，大腿贴在石椅上有些凉。风将身上的汗吹干，有些黏黏腻腻，不太舒服。她用手将头发拢在脑后，用头绳儿随意扎起，露出了被头发捂着汗湿的后脖子。百无聊赖，又不想回去，从包里掏出手机刷着微博。在这儿坐一会儿等到巡演结束，好歹也值回票价。“不回去吗？”声音从后方传来，冷淡慵散，有些许凉意，像夏日晚风拂过。又有些隐隐约约的……别扭。徐晚风想回头，又在一瞬间克制住，手指刷微博的动作一滞，不知道他问的是不回到场子里去，还是不回家，她猜应该是后者，“这不还没完？”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爽，她声音也染上笑意。石椅很长，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徐晚风坐在偏中间的位置。身边突然有人落座，他身上有从场子里带出来的燥热，很快被风吹散。他落座的时候，分明地看见了她手机屏幕上的id，是晚风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体温相触，空气中热气攀升，呼吸都灼热了不少。徐晚风往一侧让了让，留出更大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