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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1 / 2)

chapter49

我放过你了。

——

隆城的梅雨季早过了,空气中也依然潮湿。

墓园旁边就是一座大山,表面半青半黄的,不甚高。

那天桑渴是徒步走回家的。

顺着岚河水,以下游为,一步一步朝家晃。

家不远,也就半个城市的距离。

隆城很小,跟舅舅家相比,小到像是玩具。

她终于摆脱掉裴行端了。

就在刚刚。

真好。

两人背道而驰,分道扬镳谁也没哭。

小朋友之间的友谊罢了。

[我不跟你玩了!]

[我也不跟你玩了!]

相互骂完各回各家,多轻松啊。

摆脱地彻底。

以后也不跟你玩了。

桑渴觉得浑身上下的负重都卸了干净。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个叫裴行端的人会来招惹自己了。

住了十几年旧楼,几年后即将面临拆迁。

邻居没剩下几个,剩的都是些老人家。

只可惜,跟她最亲的那个老人家,不在里面。

桑渴以为自己可以很心平气和地踏入这片天地,可当她经过对面那一户紧闭着铁门、屋檐下满是蜘蛛网的地方时,心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抽搐。

雨夜,尸体,闷雷暴雨。

画面回闪。

她捂着肚子,开始对着路边的草丛干呕。

手扒着路灯杆子,力气使的太大,指甲也皴皱了。

但是她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撕裂喉咙。

装模作样吐了一会,吐完了,她蜷缩到了路灯下边。

才是傍晚,她没地儿去。

半入冬,就连蚊虫都少有。

呆呆在门前吹了近一个钟头的夜风,最终抵不过寒意她还是选择从路边爬起来走向那扇门。

将上了锈的钥匙插进了孔里,转动,打开。

一进去最先看到的是鞋架,再来是挂在墙上的圆盘时钟,紧接着是桌子,挂在墙上的雨伞、钥匙扣。

依然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全然没有惊动过半分。

就像是那从前几千个日夜里,她放学归来推开家门,家中寂寥无声的情景没有丝毫的区别。

爸爸呢?

桑渴朝着里屋叫:“爸爸!”

没有人应答。

就连厨房里的水龙头都不再滴

水了。

屋子里很安静。

像是死了人一般的寂静。

应该又是出去送货了吧。

他可真辛苦啊。

桑渴的脑袋一瞬间垂了下去,蔫了,没力气支撑了。

盯着脚尖,她觉得自己不孝。

端端呢?

嗯,也跟着去了。

因为怕爸爸一个人路上孤单。

为什么爸爸会觉得孤单,而桑渴却一点儿都不怕孤单呢?

因为她有好多好多小伙伴。

那会儿,小时候,十来岁的她怎么说来着?

爸爸马上就要出门了,她抱着端端从卧室里腾腾跑出来,拦住他对他说,爸爸你把端端也带着吧!小渴一个人在家没事的,不孤单的,小渴有很多很多人喜欢的!

穿着白色的小背心,梳着精神秀气的羊角辫儿。

爸爸帮她绑的。

小脸蛋儿白净净的。

她蹦蹦跳跳,努力将端端往他的车子里面塞,在爸爸心疼无奈的眼神中,站在车窗下边,将沾满灰土的右脚偷偷朝身后遮掩。

——

嗯。

小渴不孤单,那小狗就给爸爸好了。

小狗是爸爸捡的,小狗跟爸爸最亲了。

可是

现在桑渴想告诉爸爸,她没有小伙伴了,她跟小伙伴绝交了,小渴觉得孤单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泪水在逼仄的眼眶里打着转。

她掏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接啊,接通啊

但是电话里每次都只是一个阿姨的声音。

她声音冷冰冰的,她说无人接听。

无人接听。

……

夜晚。

桑渴蜷缩在沙发里,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了整整一宿。

她不再想爸爸了,转而开始怀念起那个老人。

虔诚的教徒,博爱的长辈,做的一手好菜。

可是她不能够理解,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勇气吊在上面,因为上去了就下不来了。

只有去,没有来。

究竟她经历了什么?要那样对待自己。

第二天是就是她的冥诞,桑渴本以为提前一天回来不会有人发现,但还是被抓到了。

那个人居然也会登上那辆大巴车。

她没想过。

从未想过。

别来招惹我了。

凶手。

害死端端的凶手。

不想了,都是过去了。

桑渴

捂住有些疼的头。

想兰婆吧。

想那个只有去没有来的人。

她是一个很考究的老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尽善尽美。

但是桑渴想跟她道歉。

对不起,小渴做不到尽善尽美。

到死都不能够。

眼泪哭干了,哭不出来了。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亮灯。

而窗外,青年似幽灵一般地缩在楼道里,他也这样和衣坐了一宿。

腿横占了三层楼梯,墙角落里依然盘织着蛛网,有蚂蚁成群搬运口粮。

他戒烟了。

唇瓣冻脱了色,裴行端掏出许久未带的十字架,他虔诚地吻了吻。

就当是最后一次。

他眉目肃冰。

这一夜过后,桑渴,我放手,我放你走。

隔天去到墓园,弯弯绕绕,桑渴还是迷了路。

因为这是三年后她第一次去寻找兰婆埋葬的地方。

她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带,孤身一人兜兜转转,在重重亡灵之间,她终于找到了那块石碑。

死去的老太运气很好,她信奉基督,周围一圈埋葬的也全是基督徒。

后人不需要焚香不需要画圈,也不需要跪拜。

只需要追思就好。

但是桑渴觉得血液很冷,就快要凝固。

——

时间倒退回数月前的惠利书店,她有幸在书架深处找到本来自一位虔诚基督徒的手稿。

书店里同样坐着一位老太,是名阚姓的老人家。

书页随着桑渴手腕的离去,哗啦啦翻回五分钟前看的内容。

她那时茫然地抓住阚老太的袖口,将她当做了那个人,天真执拗地问她为什么要自杀呢?

阚老太正在给孙女织着毛衣,什么都不知道,只本能的替那个素未谋面的人回:为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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