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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葛(3)(1 / 2)

时间这个东西是很妙的,有的时候度日如年,有的时候又能数年时光弹指一挥间。

颜异在东莞县的这些时间大抵如此,有的时候觉得岁月真是难熬,有的时候恍惚间想一想,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是秋天来到这里的,倏忽之间,已经翻过年去了。春夏秋冬都经历了一遍,然后就是他重回东莞县的第二个冬天。

“公子下雪了!”仆从轻声提醒,为颜异找来了厚实的皮毛斗篷,又着手往炉子里添炭。

北方的雪,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不到,所以大家对下雪就没有那么欢欣了。或者说,除了一小撮人,普罗大众是害怕雪的。下雪意味着气温低,意味着没有足够保暖手段的人可能会死在这个冬天

相对于仆从,颜异对于今冬的第一场雪都要触动大一些,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雪,仿佛扯絮一样,他怔了怔。

“下雪了”

曾经有一个人,从第一场雪等他到最后一场雪而他终究是辜负了。

现在好一些的人家都流行用玻璃镶嵌窗户,各方面的优点是不用说的。而对于现在的颜异来说,玻璃窗只是让他明明看得见雪满天地间,却是邈若山河,永远都触碰不到的。

颜异垂下眼睛,走回了案前,案上放的是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凝神半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颜异叫来了仆从,吩咐准备车马,要出门一趟。

仆从自然是惊讶的,颜异这一年多的时间,自从来到这小院儿,几乎就没有踏出过。偶尔出门,也就是在城外走走,但那是很稀罕的!如今天寒地冻要出门?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无论怎么奇怪,既然主人吩咐了,就没有他们多问的道理。所以应声之后,两个仆从就去准备了。

其实颜异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这东莞县城中。

马车走的并不快,和街道上步行的人也差不多。但县城不大,既然目的地在县城里,那就决计花不了多少功夫。不久,马车停在了一小巷外面,这就不太好进去了。

颜异下的车来,身后有仆从给他举伞,挡住漫天的雪花。颜异接过散:“在这儿等着吧。”

不用仆从跟随,他一个人走进了巷子。

巷子并不深,几十步就走到了底。但颜异走的很慢,所以花的时间很长。当他终于站在了巷子底的两扇小门前,他并没有动作,停了很长的时间,似乎是在思虑到底是要敲门进去,还是要转身回去。

终于,他还是伸手拍了拍门。

这座小院并不是无人,这里住了一家三口,一对老夫妻,一个寡妇女儿。不过这座小院儿也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是在这里看房子而已,他们也是别人的仆从。平常这座宅子他们只住前面的外院儿。

这大雪天的,听到有人敲门,也是很惊讶。他们在这里生活,与邻里交往并不多,更何况这么冷的天,谁又会来呢?他们想到会不会是主家来巡查的人,便忙忙地去开门——这里是主家的产业,虽然已经很久不来住了,每年还是有巡查的管事来看看。

主家产业众多,为了确定各个产业的情况,是有专门打理这一块儿的人的。

然而打开门之后,却不是主家巡查的人。老头有点儿犹豫:“敢问公子?”

后来一步的寡妇女儿这个时候也来了,忙道:“阿翁,这位公子我识得,是女郎的故交!”

寡妇女儿才是最早在这里做事的,后来主家不用这里了,其他的仆人或是带走,或是调往别处,最后只剩了她一个。再后来,也是主家给的恩典,让她把年迈的父母接到了身边,一起生活。

父母来的晚,自然没见过眼前的人。

老头没有多怀疑,眼前的青年虽没有大派头,也丝毫不见那些贵人的盛气凌人。但气度非同一般,一辈子都在豪门内做事的老头儿是看的出来的。主家的故交就该是这样的人,这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颜异看了看寡妇女儿,似乎是想在记忆里找出这个人。过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想起,过去这个院子是有这么个人,只不过很少见她——她并不在院子里侍奉,只是在前院打转,颜异没有什么机会见她。

“公子今日怎么来了?女郎已经许久不来东莞县了”寡妇女儿还是很热情健谈的,不过她作为一个很普通的、一直呆在东莞县的婢女,显然不知道陈嫣和颜异之间复杂的故事。

甚至说,她都不知道颜异的身份。

颜异本想说什么,这个时候却什么都说不来,只是低声道:“回了东莞想来看看。”

寡妇女儿却是另一套理解,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连忙道:“原来是这样,公子快请进,别在外站着了,雪好大呢!”

在她看来,这位是和自家主人交往密切的人!人家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拒之门外吗?就算是主人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她自作主张的。再者说了,人家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不是坏人,也没什么可防备的。

颜异就这样进了院子。

寡妇女儿引着他进里院儿,拿了一把钥匙捅开通往里院儿的过道门:“公子勿怪,这里院儿奴婢平常是不进的,只十天半个月洒扫一回。前日日头好,才刚刚洗晒过一回,回头就锁上了。”

门打开,颜异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属于回忆的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丁点儿的区别,院子里的花木都一棵不少。这个时候白雪已经铺满,雪地上连一个印子都没有——这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就站在时间之河的彼岸,静静地看人事流淌,对岸的世界变化万千。

这一刻,颜异迟疑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踏进去。

带他进来的寡妇女儿却没有这种顾虑,请他走进去。先是开了正屋的门,又给颜异生炉子。不一会儿,炉子里的火生起来了,发出烧炭时那种特有的‘毕剥’声,靠近炉子的这一块发出热量,逐渐击散着屋子里的寒意。

颜异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书案放的好好的,书籍也安安静静地呆在架子上。在这个时候,外面的世界,‘纸书’已经开始取代布帛书和竹简书了,但这里却不见一点儿。

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正是当初陈嫣设在东莞县城中的一个小小图书室曾经两人在这里约会过很多很多时间。不,不应该说约会,他们来这里的时候是从来不会约定的。只有巧合的时候才会遇上,‘你在这里啊’‘你也在这里啊’,明明是这样的。

明明是巧合才能遇上的,他们却在这里相遇了很多次。这里的奥秘并非‘心有灵犀’这样的玄学,非要说的话,每次来这里分明都是想见对方了——来的次数越多,就越有遇到的可能。

我想你千万遍

外面的天在下雪,阴沉沉的,即使是透光的玻璃窗也迎不进来多少光线。颜异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取了火源去点灯。蜡烛被一支支点了起来,这间房本来就是室,陈嫣当初是尽可能多地安排灯烛颜异点了一圈,室内果然亮堂堂的了。

颜异跽坐在过去自己坐的那个位置,打开搁置在一旁的文具匣,里面果然有笔墨和未使用过的布帛。

融了一些雪水,开始磨墨然而真等到下笔的时候,又好像没什么可写的了。事实上,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磨墨,好像是无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蘸了墨汁的毛笔拿在手上,在他出神的时候一滴墨汁滴在雪白的布帛上,黑色的圆点儿清晰可见。

颜异叹了一口气,手上终于动了。他写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首《诗经》的开篇之作。

曾经在这间屋子里,阿嫣与他抱怨。她与各地名士通信,其中不乏治《诗经》的大家。然而这些人的解读方式她实在不喜,别人或许会觉得那是大佬,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又或者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争了。

但她不一样,她是很认真,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明明是男女之间纯洁无邪之情,好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了这些人口中,硬是要牵强附会到歌颂德行上!”因为这是《诗经》的开篇之作,算是过度解读中最过分的。

颜异过去是不在意这种事的,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他是那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却赞同陈嫣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才明白为什么这篇《关雎》会成为诗经之首。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成为当事人才能明白。

正在写着呢,颜异忽然若有所感,抬头看向门口。

“昭明,你来了?”穿着火红色骑装的女郎解下斗篷,脚上的羊皮靴子跺了跺,发出清脆的‘踏踏’声:“昭明,我骑马来的呢!雪猎实在颇有趣味,你与我出去吧,别看书了!”

下雪的冬天,陈嫣是喜欢雪猎的。她骑术很好——能不好么,先帝亲手放在马背上,世上最精通骑射的边郡子弟,甚至是归降匈奴将领教导。太子由什么人教,她就由什么人教呢!

而且她还那么聪明是的,特别聪明,这是颜异一直知道的。

“阿嫣”

没有人回应,因为本来就没有人终究不会再有人与他一样巧合地在此遇到了——因为她已经不想见他了。

颜异离开之后回到自己的小院,因为风寒的关系缠绵病榻半月有余。他的风寒算不上严重,但这个时候风寒的死亡率太高了,实在要小心,所以这些日子他更是连房门都不怎么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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