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万分无语,但考虑到戚砚越此刻还处于世界观重塑的阶段，陆晏没有嘲笑他，反而正色道：“我没有和人工智障聊天的癖好。”
戚砚越表情稍缓，眼中却仍有敌意。
陆晏思考片刻后说：“系统不是机器人。”
“在不同世界的不同文明下,我们有很多不一样的身份,比如天使、神仙、智脑,不同的身份能让处于当前文明下的宿主更快的接受我们。在主神空间里现在还有一部分宿主把那当成天堂信奉。使用手册里的身份认定，主要原因是科技文明的占比逐渐扩大,为了方便管理做出了一些小调整。”
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客户都认可“系统”的身份，那作为服务方他们也是可以稍微改变一下说明书的嘛。
“而且，我们的意识不受躯干束缚的,比如这样——”
[戚砚越]
戚砚越“听”见了陆晏的声音。更准确的描述是他感受到了陆晏。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震撼，一瞬间,戚砚越几乎以为他同陆晏灵魂交融,亲密无间。
可很快,链接便中断了。
陆晏用实际行动告诉戚砚越即便不利用载体，他也能穿梭在数据和意识中。
戚砚越将心底的怅然若失藏好，“刚刚说的主神空间是干什么的？”
已经准备好关于“意识交流”解释的陆晏再次感受了到压错题的遗憾，“可以理解成是‘系统’的星球,不过我们更多地是把它当做中转站、补给中心,很少有宿主或者系统长时间停留在主神空间。”
就连签订了灵魂契约的宿主也不会选择定居在对他们永久免费开放的主神空间里。
戚砚越眼神一沉,他猛地意识到,陆晏也许是因为某些瞬间对他动心,冲动的决定喜欢他,但这个冲动是有时限的。
也许不需要等时限过期，陆晏就会离开，去往那些他触摸不到的地方。
陆晏盘腿坐到戚砚越对面,“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我会给你一段永恒。”
当然是永恒，但也仅是他的永恒。戚砚越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一个令他无法接受的答案——对陆晏来说他只是过客。
戚砚越恍惚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陆晏：“按逻辑来看这个结论是有道理的。”
戚砚越噎住：“我以为，你起码会安慰一下我。”
“那不是安慰，是欺骗，”陆晏摇头，“而且你又不傻。”
戚砚越沉默下来，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你们的恋爱观有问题。”
“我们其实不谈恋爱，”陆晏表情无辜，“而且人类在另一半死亡后往往也会寻找下一任的吧。”
人类寿命才一百多年都可以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系统凭什么就要忠贞不渝，人不能不讲道理啊！
戚砚越：……
“歪理。”他偏头不去看陆晏，像是无法反驳后只得妥协。可当躲开陆晏的视线后，戚砚越眼底却陡然翻腾起阴暗情绪。
陆晏对此毫无所觉，仍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戚砚越：“如果把人类的生命比作一场梦境，那系统大概是漫长到不朽的梦。”
时间与空间对他们毫无意义。
“可我相信，即便是梦境，你也一定是我最美的梦。”陆晏突然捧起了戚砚越的脸。
清隽温和的青年眼中荡起笑意，声音低如呢喃，却足以令人目眩神迷，戚砚越几乎被蛊惑到了，可下一刻陆晏又说：“我会尽快向总部提交bug的，等把你这段记忆清了你就不会胡思乱想啦。”
戚砚越：……要不我自己来算了。
世界观被震碎的第一个晚上，戚砚越抱着系统面板通了个通宵。他迫切的想要了解陆晏的一切，然而越是探究那道横在他和陆晏之间的鸿沟就越清晰。
他几乎找不到反驳陆晏逻辑的论点。
对陆晏来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只是他漫长生命的一段路程，他戚砚越就只是一个过客、一段梦。
可就算是美梦也总有醒过来、被遗忘的时候，他怎么可能甘心只成为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他心底甚至盘桓着一道声音：把陆晏留在这个世界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声音阴暗黏腻如同附骨之疽，让他几乎不敢去看陆晏，他惊惧自己升腾起的卑劣想法，却又忍不住去描绘幻想中的美好，只能偏过头狼狈地藏好肮脏的意图。
陆晏不会喜欢，也不会接受，他更没有勇气去承受陆晏失望的眼神。
陆晏对他太好了，以前可以说是为了做任务为了完成工作模式性的对他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陆晏喜欢他，甚至为了他破坏剧情。
戚砚越想，他也许明白了为什么剧情里的“他”会那么歇斯底里了。
如果他真的因为车祸昏迷两年，苏醒后却发现陆晏对别人全心全意的好，他是真的会疯。
陆晏唯一的偏爱只能是他。
也许清除这段意外的认知真的是最优解。
陆晏不会走，而他也无需恐惧以后的某天睁开眼睛陆晏会突然消失。或者说，即便陆晏消失了，他也会毫无所觉。
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总是人群中最幸福的那个。
他大可以骗自己，戚砚越的永恒，就是陆晏的永恒。
第二天早晨，陆晏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眼底青黑的戚砚越，他停顿片刻稍稍回神才问：“没睡？”
戚砚越轻轻点头，神态是说不出来的疲惫。
陆晏坐起，他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他伸手去摸枕头旁下的手机，却摸了个空，想要转头找的时候戚砚越开口了——
“别摸了，我给拿出去了。”
陆晏：？
他这才发现，这间屋子似乎变得有些空。
电脑、平板、手机、智能电视、智能台灯……基本上需要用电的东西都没了。
陆晏沉默片刻，突然笑出了声，他拍了下手，“戚砚越，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话音刚落，自动窗帘便缓缓拉开，外界的阳光倏然照亮整个房间；空调调整到最舒适的温度；饭厅的咖啡机、客厅的投影仪、被丢在地毯上被关机的智能小管家重新启动……
陆晏眨了眨眼睛神情无辜。
这个家最大的人工智能就在这儿哦~
陆晏咬了一口煎蛋：“是不是我还没解释清楚啊，不接触实体真的不影响我操纵智能设备。”
戚砚越给陆晏被子里满上牛奶，语气强硬：“我有刻板印象。”
“好吧。”陆晏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戚砚越还在心理调节期，他理解。
“对了，”戚砚越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表情有点不自然，“车祸，我伤的，其实没有特别严重。”
“啊……我知道，苏醒后第一时间我就扫描了你的身体数据。”
戚砚越身体瞬间僵硬，
陆晏笑了笑，“但是你坐轮椅进病房的时候也真的有吓到我。”
“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啊，是我刻意引导的。”
戚砚越：“不，是我鬼迷心窍，嫉妒心太强。”
也……有道理？虽然是他决定引导戚砚越装病糊弄总部审查，但要是戚砚越再坦诚一点，好像也不会达到当时的效果？
陆晏有点摸不清戚砚越的套路，只得跳过这个话题，“在家里要是受不了站起来活动活动也行，出门还是尽量坐轮椅吧，也就这一段，后续等我回总部就能搞定了，辛苦啦。”
陆晏尾音上扬，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戚砚越没忍住弯了弯唇，然后立刻收回笑容，板起脸：“我坦白了，你呢。”
陆晏：？
戚砚越昨天晚上不是研究了一宿系统面板吗，现在他还有什么事是戚砚越不知道的吗？
他语气迟疑：“嗯？我……没失忆？”
戚砚越表情冷酷，眼神却十分幽怨：“男主。”
关于陆晏认错男主才留在他身边并在发现寇霄才是真男主后，还想去寇霄身边继续执行任务这件事，戚砚越简直委屈死了。
陆晏眼神闪烁，难得心虚，“不如我来坦白一下‘关于正义系统弃明投暗决心拯救恶毒反派思想斗争’的具体过程怎么样？”
这不就是陆晏对他动心的过程？
戚砚越心痒，勉强矜持了五秒钟：“行。”
“一切还要从那天的玫瑰花说起……”其实陆晏自己也没剖析过这段感情是如何开始的，似乎从心动的刹那他就已经下意识地做好了抉择。
“和兴丰电子谈合作的前几天我去研究了一下他们的资质和财报。”
那是戚砚越的玫瑰花告白后不久，那几天陆晏完全没理他，以至于戚砚越以为这是沉默的拒绝，但现在他却一下子品出了几分甜蜜，“要是不喜欢你早就当场拒绝了。”
没有答案反而是最好的答案。
戚砚越：“会上那天你特别生气。”
“也不是生气吧，”陆晏用手抵住下巴，思考片刻后说，“一直坚持的原则被自己主动打破，有些难以接受，而且做出这样的决定就代表还要处理后续的麻烦事，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可是我没有给自己放弃的选项，理智和情感完全处于对立面，所以那阵子就有些烦。”
从主动调查兴丰开始，他就已经决定了破坏剧情，但即将踏出那一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想过回头。
被另一个人牵动情感在系统看来是不合理的。
戚砚越听这段话几乎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大脑过了好一会二终于分析出来这段话的第二层意义：“你们这个事情处理起来很麻烦吗？”
“破坏剧情吗？这个倒还好。主要是担心我领导借题发挥，”见戚砚越面露疑惑，陆晏补上一句，“我前同事现在是我顶头上司了，我俩以前可能有点恩怨。”
“同事？是以前的宿主？”认真研读系统手册的戚砚越立刻意识到同事的意义。
陆晏点头，一想到曾经共事过的现任主神他就头疼，“我怀疑他针对我。”
系统和宿主是很亲密的关系吧，戚砚越尽力压下心底陡然升起的妒忌，语气克制：“要不说说看你那位上司以前怎么相处的，我以人类角度分析一下。”
“不知道。”陆晏说。
戚砚越：？
“他刚上任做主神就把我记忆全都清了，以前的任务记录也都封存了，还霸占宿主名额不让我去签其他宿主，”陆晏长叹一声，“然后现在我又被巧立名目流放到小世界执行任务。”
听陆晏对曾经的“亲密伙伴”观感极差，戚砚越心底那阵妒意立刻退去，可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有种背了口大黑锅的憋屈感，“虽然他很可恶，但要不是这样，我就没机会见到你了。”
“万千世界，你刚好选择了这里，又刚好是我存在的时间。”
“好像银河里的一颗星星刚好坠在我怀中。”
戚砚越看向陆晏，传递着浓烈而炙热的爱意。
这一次陆晏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执拗和不甘。
——得到星星的人，只想独占星星。
“我要出去确认剧情点。”
“出去还会回来，回来还会爱我吗？”
陆晏沉默片刻才有气无力地回应：“……会。”
戚砚越幽怨道：“那为什么要凌晨四点偷偷起床？”
“……”因为想躲你。
陆晏其实不希望戚砚越对他太执着，他再冲动那也是在考虑过后的冲动，他大概没办法回馈给戚砚越同等的感情。
但以上的对话已经重复循环了七遍，加上陆晏本人十分心虚现在已经失去了辩解的力量，只能以成魔应对。
戚砚越话锋一转：“昨天的提议，有考虑一下吗？”
昨天在发现戚砚越仍然没有释怀两个人的身份后，陆晏再次拿出十足的耐心开导，但戚砚越却提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方案——我能不能成为你的宿主？
陆晏皱眉摇头：“不行，不可能。”
“不能试试吗？”
戚砚越声音很轻，陆晏却听得真切。
戚砚越其实想问到底是不行还是不可能？可仔细想想，两个问题好像都没什么意义。
“这事等等在说，”陆晏错开眼神，“我是真的要去确认剧情点，已经不能再失误了。”
戚砚越握住的陆晏手腕，“剧情里不是写我被车祸袭击昏迷后没多久寇霄不就查出来是李勒平收钱夸大其词，又在偶然情况配合警方抓住了□□的幕后黑手么，也不需要再确认什么吧。”
对，没错，不要戳穿我的借口。
陆晏微笑：“以男主现在的水平很难达到剧情中的游刃有余，要是男主真的如此厉害，之前不早就把反派推翻了么，至于要等到反派受伤才能捡漏吗？这段剧情中男主还在成长，工具人助理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不然总部也不用特意安排我来这里了是不是？”
“那一起去。”戚砚越脸上就差写着“这是底线”了。
“不去了，”陆晏只能投降，语气无奈，“男主能男主一定有其特殊之处，我应该相信他的业务能力。”
戚砚越没有戳穿陆晏的小谎言，他用指腹按住陆晏的手腕，“那现在可以考虑之前的事了吧。”
陆晏头疼不已，终于没忍住说了真话：“现在宿主身份审批特别繁琐，规矩很多，光是硬性规定你就过不了审。”
“硬性规定第一条就要求宿主身份不能是反派！”
戚砚越：……这什么垃圾规定。
“这几条硬性规定完全是不分等级的一刀切，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商讨的空间，如果我真的向上申报，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陆晏顿了顿，“戚砚越，我不想你死。”
一个觉醒自主意识的反派试图蛊惑系统试图成为宿主，不需要评级也能确认这是已经达到销毁的危险指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