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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奖励(1 / 2)

屋檐上的冰雪已经融化,雪水顺着瓦片滑下,雨点似的一颗颗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在长廊两侧形成两行水帘,响声此起彼伏。

沈清河腿长步子大,正常走路要人小跑才能追上。顾放沿着长廊追了一路,困惑不解的声音传来,盖过了水滴的脆响:“五皇子是如何得知先生有良策剿匪的?学生从未走露过风声,难道是兵部侍郎那边有意透露吗?”

沈清河的动静自前方飘来——“朱侍郎若有意透露,何至于三番五次纠缠于我,想来是你们最近来我这里来的过于勤快,暗中遭人盯上了。京城就这么大,想打听一个人何其轻松,从你们两个人任何一个开始摸索,极容易便找到我身上,户部尚书那次还不是个教训吗?”

顾放顿时了然,原地稍作思忖后继续追道:“那先生此时如何打算?我听说五皇子回去后精神大好,一副对东南剿匪大有可期的样子,难不成先生答应了?如若真是,还望先生三思!东南其地凶险其人可怖,千里山区十万匪众,朝廷多年对此地无法可用,岂是一介布衣可能解决!”

沈清河轻嗤一声:“我这一介布衣,不也教出你这状元之材么?”

顾放一愣,自知说错了话,步伐越发紧跟:“学生不是那个意思!望先生明鉴,我只是不想先生去冒那么大的险!”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长廊到了园子,一路上了池畔的小亭之中。

施乔儿百无聊赖,本在亭中煮雪烹茶,抬头一见沈清河满脸正色,身后还跟个气度超凡的年轻人,想到他们应该是有些要紧事聊,便想起身先退下。

沈清河进来,一眼先看她:“没什么好避的,坐着。”

施乔儿眨巴着两只杏眼,又乖乖坐下。

顾放再进,顾不得旁的,急着解释:“学生……学生方才一时失言……”

沈清河却神色依旧,抬袖向茶座一伸,淡淡道:“别急,喝口茶暖暖身子。”

少顷,顾放落于座上,拱袖行礼后,接过了师娘亲手做的茶汤,呷下一口,热气满腹,满口生香,心情不由得定下来。

沈清河手中拿着小银碾子,帮着娘子碾茶饼,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的眼睛盯着槽中逐渐变得精细的茶粉,缓缓道:“茶是江南钱塘绿茶,去年大雨不断,所得茶叶极少,倾数奉于京中。不少采茶人一生在茶园劳作,却未能尝上一口所植之物是何滋味,你说原因在何?”

话锋转得太突然,顾放一时茫然,捧着杯子懵懵张口道:“茶叶价贵,与其自己享用,不如外售换取银两?”

沈清河:“茶叶价贵贵的是京中价,在钱塘,一斤茶至多不过三钱,唯精品方能卖出高价。但成色上佳之茶不得私售必须上缴官府,由此换得贴补,以保突发灾年。一个茶农,一年的贴补是七两纹银,不多不少,一家人吃喝穿衣是够了。但每年,从中央到地方,经过层层下来,最后到他们手中,堪堪不过三两。”

沈清河抬起眼,不急不迫:“那四两银子,哪去了?”

顾放哑口无言,嘴里的茶顿时换了滋味。

沈清河垂眸继续碾磨茶粉,道:“大凉自开国之初便严惩贪污,但是贪官何时少了?那些酷刑何时镇住他们了?说到底,还是太侥幸,觉得自己可以把手擦干净,反正大家都有份,一个下去,一窝子都别想活。所以,我就同五皇子打了个赌。”

顾放忙问:“什么赌?”

“重新铸币。”

沈清河道:“只需加上一个字,从今往后,派发各地官银皆可分辨而出。假说,一个庐州的官员,府中官银却是钱塘的样式,寻锳你说,他这个银子会是怎么得来的?”

顾放的眼睛亮了,险些拍案叫绝:“好妙的主意,此举必能将官场整治肃清!”

沈清河却微微摇头,笑道:“想多了,真想贪有的是主意贪,银子底下有字,他们可以使火耗,私下里把银子融了重铸,照样放心入库。”

顾放顿时觉得白高兴一场,对先生的想法实在琢磨不透,只好再试探着问:“那先生是……”

沈清河的眼神倏然变得有些锐利,无形中自有一番压迫:“我也说了,我是在同五皇子打赌,我就赌他敢不敢将此事上书谏言,敢不敢,刚从宗人府出来,便与满朝为敌。”

“倘若他敢呢?”顾放道。

沈清河停下动作,用茶帚将茶粉从槽中扫出,又用茶匙取出适量茶粉,加入预热好的茶盏中,热水烹之。同时,徐徐开口——

“他敢,我就敢。”

……

送走顾放,施乔儿懒得去想为什么看此人有那么一丝丝眼熟,也不想去刨根问底地询问他到底是什么人和沈清河有什么关系。

她就关心一点——相公会不会真的去剿匪。

“你之前说,五皇子敢你就敢,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如果敢去铸新币,你就要随着他去东南吗?”

刚转身回到家中,施乔儿就忍不住发问。

沈清河揽着小娘子的腰往里走着,装模作样沉吟半晌,头一点道:“可以是这么说。”

施乔儿眼泪都快气出来了,窝着气怒斥:“沈清河!”

“在呢。”沈清河胳膊一收将人搂入怀里,同时给关门回来的猴儿使了记眼色,让他转过身去,小孩子不准看。

施乔儿这回真生气了,推着他不让他抱,含泪道:“不生气就把人当傻子啊!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准你去!你一点不拿我的话当回事,东南离得那样远,你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沈清河看着她失望伤心的神情,自己的心里也无休止地难过下去,握着她的手道:“三娘,动怒伤身,听我与你细讲如何?”

施乔儿甩开他的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方才已经听够多了,现在不想听了,我不管五皇子敢不敢铸什么新币,总之在你改变主意之前,不要再跟我说话。”

她这回果真发了狠,说完转身就走,一点余地没留。

沈清河在原地看着施乔儿的背影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嘴似乎是长在自己身上,便没再犹豫,抬腿追上去道:“好娘子,别生我气别不理我,打我骂我……随意处置如何?”

夜晚,“处置”完毕。

施乔儿微喘着气躺在沈清河怀中,跟刚泡过一场温泉水似的,全身发软无力,眼神飘忽着聚不到一处,咬字都发轻。

却仍带着脾气,横竖不饶人道:“你若是硬要去东南剿匪,趁早别认我这个娘子,以后也别碰我一下。”

沈清河不急不恼,指端从她的后背薄骨游到前面,手掌一紧:“当真?”

施乔儿又受用又想哭,全身骨头都快酥没了,转过身一把搂住沈清河,扯着哭腔娇嗔道:“相公,不要去,我舍不得你,我当真舍不得你。”

沈清河仍不放过她,该怎样怎样,面上却端得一副正人君子,故意作着恶问她:“哪儿舍不得?”

施乔儿咬他下巴一口,哭道:“从头到脚,哪都舍不得。”

沈清河顶着嘴角残存的胭脂,再装得板正,眼神也早就乱了,欲念疼惜与难以言喻的爱掺和在一起,使得他伸手再度撑开施乔儿手掌,十指相扣,一拉被子,二人的视野再度被一片漆黑覆盖。

“三娘,我舍不得你,比你舍不得我要舍不得百倍千倍,我恨不得将你变小数倍藏于掌心之中,每日盯着看着,走到哪便带到哪去,如此方可放心。我沈涧自年少时便眼高于顶,旁人一生想要的,我早早便打心里瞧不上了,能勾起我一生执迷恨不得日日纠缠的,只有你,唯有你……”

扣在指间的手掌越发收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中,引施乔儿吃痛。

被子里空气微薄,能交换的只有彼此的吐息,甜香与青竹之气混在一起,引人发昏。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施乔儿几次觉得自己都要晕死过去了,可嘴里还是哽咽着呢喃:“相公……相公……别走……”

沈清河一开始还残存些理智,顶着发麻的头皮与她细细说道:“乱匪无情,我信他们开始定是世道所迫,不得已上山谋生。但娘子,人习惯了靠抢,便再也做不回正经营生了。开始抢恶人的,后来抢富人的,再后来便抢穷人,抢女抢男,滥杀无辜。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如你我这般难舍难分的夫妻,便是遭他们强拆,生不见,死难依……乔儿,你可能懂我所说?”

施乔儿如卧云端,魂都要飞到天外了,哪里能听进去些什么,指甲对着他小臂上突起的青筋不断抠挖,开始是呢喃,后来便是求饶了。

可沈清河浑然不停,噙着她耳垂一遍遍问:“乔儿,可能听懂,乔儿,可能听懂……”

施乔儿实在不撑了,也不再去管那三柒二十一,哭着应声:“听懂了相公,我听懂了。”

“那乔儿,可会愿意我赴东南,剿清匪徒,让所有有情人都能如你我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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