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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章(1 / 2)

莫惊春抱着桃娘回去歇息的时候,正巧撞到徐素梅,她看着小孩睡倒在莫惊春身上露出淡淡的微笑,稍微往边上让开。

等他出来时,徐素梅还挺着肚子站在外头,显然是在等他。

莫惊春轻笑着说道:“大嫂可是有话要说?”

徐素梅身边跟着一个搀扶的婢子,她轻笑着说道:“是想与你说说桃娘的事情。”

他们两人沿着画廊不紧不慢地走着,婢子退到了身后去。

“桃娘过了生辰,就到岁数了。我想给她请个女先生,家里的西席虽然好,但是毕竟不是女子。有些事情,也到了年龄该学一学。”徐素梅说道。

西席虽然能够教导桃娘诗书礼仪,可是起居坐卧的另一套事情,便是教导不得。如何待人接物,如何进退,如何应付外事,这些都还是需要靠时日一点点练出来。

莫惊春:“这是应当的,多谢大嫂。”他感激地说道。

徐素梅:“沅泽那孩子现在已经懂得为兄为长该尽的职责,却是桃娘教会他的。家里头只有一个,到底是寂寞了些。”身边和莫沅泽同年龄的孩子确实是少了一些,有了桃娘后,沅泽越来越长进了。

她挺喜欢桃娘这孩子,自然要为她考虑。

再则,从这两年子卿的态度来看,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娶。

既如此,没有后娘教养,再有这幼年失母,对女儿家也不是个好声名,传出去桃娘归在她膝下一同教养,反倒是好事。

莫惊春:“大嫂,沅泽那孩子的脾气,虽然有时候软柔了些,却也很是果敢。其实很像大郎小时候,你不必担忧。”

徐素梅苦笑一声,“像大郎,有时候未必是好事。我倒宁愿他像的你。”

莫惊春抿唇,看着已经走到拐角处的画廊,摇头说道:“像我,才是最大的坏事。”

他和徐素梅话罢,回了屋。

屋内烛火摇曳,莫惊春慢慢地换下衣裳。他想着数日前,他和正始帝在劝学殿的一番纠缠,他当时到底是舍下脸面说了一番话,可到底对陛下有几分效用,却是说不准。

而且当时……

莫惊春下意识地摩挲着唇|瓣,他已经试探着提过了那种药物。

尽管为此引起帝王接连的诘问,然那或许只不过是引爆的寻常话。那番话……那些试探……正始帝是早早就看在眼底。

任何人都不会接受的古怪,公冶启却顺其自然地接受。

任何人都会以为的怪物,公冶启却反以为喜。

莫惊春沉沉闭上眼,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在公冶启不以为意的言语里,莫惊春确实得到了几分宽恕。自得了精怪后的战战兢兢,在帝王的心中也不过尔尔。

只是……

莫惊春重新睁开眼,淡漠地想到。

毕竟,这本来对他,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祸害的,只是莫惊春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思索,熄了灯准备歇息。

入了梦,莫惊春紧闭的眼皮似乎颤了颤,不知在梦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明月当空照,光辉遍大地。这泼洒的银光遍照了莫府的同时,也多情地注视着肃穆的皇宫殿宇。

这座属于公冶皇室的殿宇内,长乐宫所在,仍然是灯火通明。

老太医就站在殿中,额头微微出了汗。

在这样燥热的夏日实在是太寻常不过,只是更有一层额外的压力,是坐在上首的公冶启给予的。帝王抓着手里的玉瓶把玩,似是若有所思。

“……老太医的意思,便是这药物,会有严重的后果?”

老太医其实并不知道这药物是用于什么,只是当初陛下将这物交于他们改良时,只轻飘飘地说道要减少药物的剂量,却不能改变其刺激的效果。如此空洞无物的说法,让老太医等几个人琢磨的时候,压根就思索不清楚这究竟要从何下手。

还是老太医,在宫内数次变更中似乎觉察了什么,默不作声地找到了方向。

只是这药物本身就过于偏激,不管再是如何削弱修改,还是改变不了其中最是严重的后遗症。

老太医:“陛下,这香料中,有三味药是绝绝不能变更,乃是主药。唯独这三味药在,才能确保这香料还能再有刺激人清醒的效果。然,也正是这三味药在,才会使得闻到这香味的人狂躁。这是一种循序渐进的效用。且这种香料一开始,便是为了致使人发狂,所以长期服用,会让人持续困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实在难以清醒。”

他可谓苦心孤诣。

这香料越是钻研,老太医就越是胆颤心惊。

为了独独一昧的清明,就要使用这样有着巨大后遗症的药物,实在是祸害极大。

公冶启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这药物不能做长效之用,只能紧急使用?”

老太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等药效困在体内,实是难以排解。使用次数一多,也同样会如此,还请陛下三思。”

公冶启敛眉,陷入沉默。

他在想莫惊春。

夫子是在精怪处得知这药物的严重,方才知道突兀都要来告知他吗?

公冶启看着手底通透的玉瓶,到底没有立刻下定决心。这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不是那般容易就能舍弃。

即便莫惊春对他来说是一味良药,可时至今日,公冶启一直不曾将他的重要性告知太后。

正是因为他知道,若是太后知道莫惊春的存在,太后会做出的事情,怕是要将莫惊春牢牢地困在他身上。

这种方式不会是眼下两人之间的拉扯,而是某种更为严峻恐怖的办法,亦或是会将事情发展成莫惊春不愿意见到的状态。

在正始帝还能控制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将莫惊春展露在台前。

他的脸色阴沉恐怖起来,像是一想到那种会让莫惊春绝望的状态,他的杀意就怒不可遏。

何其霸道。

即便是这样的情绪,他也只愿意自己一人独享,却不愿意任何人施加在莫惊春身上。即使夫子再恨,再痛,再是不甘绝望,都只能因他而起,旁人……即便是母后,也绝对不行。

他把玩着这玉瓶,声音仿若轻响。

“记住了,此事唯独你知,刘昊知,寡人知。若是再有第四人知晓,寡人就摘了你俩的脑袋。”

这一刻,老太医便知道,陛下还是要尝试。

是了,谁能真的在医者面前隐瞒太多呢?

帝王在老太医面前肆无忌惮时,就已经将老太医拖下了危险的船。

只是皇帝第一次使用时,却是在七八日后,这么早的时间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盖因正始帝与太后的争吵。

这天家母子甚少发生吵闹,可是每一次爆发激烈的矛盾,却无一例外,是为了张家。

先前说道,贤太妃的部分谋划都是通过张家才得以实施。

可是在追查贤太妃和四皇子一党时,正始帝独独漏过了张家,却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太后的颜面。

他已经与太后争吵过一次,既然张家对太后仍然重要,那就索性避之不谈。在这段动荡的时日内,唯独张家平安度过,而且张哲还在去岁就已经完婚,据说妻子都怀有身孕。

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岂料张家在夏日仍闹出来一桩事,这祸根,还在张哲身上。

张哲在乖乖结婚,让妻子顺利怀孕后,总算让家中几位放松了对他的盯梢。以往总是连府门都不给出,如今却是还能去坊市里玩闹。

张哲的正妻家世与其不相上下,所以他出去玩闹也只是在外面胡天胡地,不会将那些烂事带回家中,家里头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料张哲吃醉了酒后,在大街上闹腾起来,硬是要强求一位女郎与他同行。那女郎已是有婚约在身,夫婿也正在身侧,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结果张哲一个上头,让着家丁将人强行捉了起来,活生生打死了那郎君,再将人抢了回去。

这小国舅在吃醉酒的时候耍尽了威风,酒醒后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地回去府上告罪。

阖府一惊,一查,只不过是个还未闭馆的、不起眼的庶吉士。

上头几个国舅一通使力,就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这是去岁年关的事情。

今年夏日,被驱出京城外的苦主在事态平息后,方才悄悄回到了京师,然后在光德坊敲了登闻鼓。

当时,正是天还未明时,那女子敲响了登闻鼓后,悬绳自缢,吊死在了光德坊。

闻声而出的官员大为吃惊,看着女子留下来诉状后实在是不敢瞒,方才透过层层上报,最终呈现在了正始帝案前。

而那庶吉士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叫常德。

正始帝记得这个名字。

翰林院每次考核,送上来的榜首,一直都是这个名字。

直到去岁,这个名叫常德的庶吉士突闻暴毙,还让正始帝有些惋惜。他看过这人的文章,虽然有些天真,可人实在通透,一点就通,便是几位阁老偶尔看过他的文章,也觉得赞叹不已。

正始帝还曾召见过他。

这样一个看过,期待过的学子,居然因为这样无端可恶的事情横遭祸事,就连妻子要为他击鼓鸣冤生告御状,也害怕无法引起更大的重视而最终以死来上告,又何其可悲?

正始帝在朝上听到时,便已是怒不可遏。

待下了朝,却看到太后正在长乐宫候着他,那殷殷切切看过来的眼神,让正始帝恍然大悟。

他冷冷地说道:“母后从一开始便是知情的。”

太后轻声说道:“张哲酒后无状,闹出这样的祸事。虽然确实是不该,可他毕竟年纪还小……”

“母后!他今年二十一,已经不小了!”

正始帝暴怒。

又是张家。

太后的神色也变得冷硬了些,“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小舅子啊……如果张哲犯下的是什么大事,哀家必定不会拦住。可是区区一个庶吉士……”

正始帝冰冷地说道:“母后,就是您嘴里这么一个区区庶吉士,得了许伯衡的赞叹,让两朝阁老欢喜,更是在寡人面前对答如流,乃朝廷未来之栋梁!这么区区一个庶吉士,便是三年,五年的科考,都未必能出得来一个的人才,怎么就冤死在张家这不中用的小国舅手下了?!”

太后的脸色变得苍白,眼底又更像是燃烧一般,“皇帝,难道你真的要将张哲抓起来不成?”

正始帝的脑袋头疼欲裂,冰凉地说道:“寡人不仅要将张哲抓起来,更要秉公处置!”

“皇帝!曾经冤死在你手下的人,又何止一个两个?如今张哲不过是杀了一人,何以……”

哐当哐当哐当!

正始帝猛地踹翻了桌椅,隐忍的脸上满是暴起的青筋,连带着眼底都深沉暴怒得可怕,看着太后就跟像是在看着死物一般。

那一瞬的惊颤,让太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正始帝闭上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看也不看地吞进。

好半晌,他的喉咙才咕咚响了一下,像是将刀片生生咽了下去。

重新睁开的眼底虽然猩红一片,却勉强有着清醒。

只是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像是有无数把锤子在他脑袋上拼命敲砸,他铁青着脸说道:“所以寡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他不是。”

他的眼锋冷冷扫过刘昊,厉声说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将太后送回宫中?!”

“喏!”

太后被刘昊强行拥着带出了宫门,就听到背后一声爆响,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缓缓关上的殿门,将她的视线隔绝在外。

刘昊一脸带笑地拦在她身前,不卑不亢地说道:“太后娘娘,奴婢送您回去。”

太后一步,一步跟踩在棉花上一般,直到下了台阶才猛然反应过来,抓着刘昊的胳膊说道:“不,不,哀家要回去,皇帝需要哀家……”

刘昊牢牢地挡在太后的面前,仍然是那一张带笑的面|具,笑着说道:“娘娘多虑了,陛下什么事情也没有。”

太后脸上的崩溃慢慢地收敛,直到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刘昊。

她记得这个內侍。

在皇帝的身边待了这么多年,是唯独被他从东宫再一路带到长乐宫都不曾出事的內侍。他在公冶启的身边多年,比一条狗还忠心。

当这条忠狗拦在她面前犬吠时,太后猛地想到了正始帝。

方才她暴怒下所说的话……

太后脸色大变。

老太医同样脸色大变,严阵以待。

他被皇帝招来长乐宫后,就嘘寒问暖,上下跑动,各种观察,生怕陛下有任何暴动的趋势。

只是并没有。

正始帝只是按着额角,告诉他头疼得要命,像是有刀子时时割着一般,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老太医是研究过内情的,知道这所谓的忍忍就过去,实际上是多么痛苦的一桩事情。这种疼痛无法用外力纾解,甚至于比平时的爆发还要严重,只是为了博得少少的清楚,便要付出将十倍的代价。

正始帝连抓在桌边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刘昊急急跪倒在正始帝身前,“陛下,不如,请……”

“住口!”

正始帝眼下的情况,压根忍不得一丝一毫的忤逆,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让他来做甚?”他的脸皮抽|搐了一下,恶意蛰伏在眼底,几乎要挣扎出来。

“让他来等死吗?”

即便是现在,他没杀了老太医和刘昊,只是因为他忍得住。

太后说的话却也是不错。

死在他手下的人也是无数,就连他对莫惊春也是强占之举,本来就是个罪孽满身的疯子,如今此时此刻,若是再将莫惊春召到宫里来,正始帝却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莫惊春对那种状态下的正始帝有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包容。

可他却不清楚,这样的隐忍退让会让一头疯兽做出多少疯狂、又得寸进尺的恶事。

翌日不是大朝,正始帝将自己封锁在长乐宫一日,便也这么生熬过去。

除了殿前,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两日,正始帝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大朝上,便是要求进入三堂会审的阶段。

这便是要严查。

张家在朝上的几位国舅爷当即脸色大变,他们这两日虽然担忧,却也不至于害怕。毕竟张家是皇亲国戚,更有太后在宫中,就算陛下暴怒,只是过了这段时日,再让张哲受些惩罚。

即便在他们心中所以为的惩罚,也只是闭门思过,或是受上几鞭子棍子,也便罢了。

万万是想不到会下牢狱。

正始帝却是不欲他们多争,简单粗暴地下了决断。

朝中不满张家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翰林院的张千钊。

常德在院内读书,在同批里头,一直是最得翰林院讲师的喜爱,他不仅才学出众,人品也极佳。他的妻子是与他一同乡里的女郎,两人感情甚笃,从前是女郎做活供给他读书,等他读了出来,便是常德带着她一并来了京城,从未有过舍弃之念。

如此恩爱夫妻,如此贤良之才,如此纯厚女子,却是因为一时欲念惨遭如此大祸,夫死妻随!

张千钊如何不动怒!

莫看张千钊只是一个翰林院学士,可是翰林院在他管辖下,究竟走出去多少翰林?又有多少庶吉士被他一一送了出去?

若他想动,朝内便也不只是他。

更别说……对张家虎视眈眈的,又何止张千钊。

莫惊春听着朝臣的激辩,却是忍不住再三看着堂上的正始帝。

尽管现在的正始帝看着非常正常,但是莫惊春却莫名有种古怪的感觉……现在的陛下,是不是略显暴躁了一些?

那并不明显,只是在一些细微的动作与反应。

莫惊春微眯起眼,发觉整一次大朝上,正始帝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倒也不是说莫惊春在谋求这额外的对待,而是这反应略微古怪,仿佛陛下是在刻意控制自己……不要看他一般?

到底是出什么事?

只是莫惊春心中虽然思索再三,但也确实如皇帝对他的评语一样,他没有立刻做些什么。

而正始帝在回了宫后,便大袖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

他坐在案前,两根手指死死按住额角穴位,只觉得今日朝会实在聒噪,恼人得很。

这药虽然有效,然后遗症确实大。

即便过了几日,依旧时不时影响着正始帝。

当夜,老太医来与陛下诊脉的时候,总算露出个淡淡的笑意,“陛下,明日您体内的药性,应该就能够彻底干净了。”

在听闻陛下冒然吞药后,老太医简直是魂飞魄散,忙将正在尝试的另外一种药方拿来尝试。

这是为了尽快将药性排解出皇帝体内。

之前的香料只是吸入,影响就非常巨大。但是吸入的作用起效太慢,故而正始帝才让老太医改成能够服用的药物。可是既然能够服用,这反应只会更加强烈,所以需要及时将过□□猛的药性引导而出……如今发觉能起效,老太医自然松了口气。

今晚是最后一夜,老太医依旧在外面守着,生怕陛下出了什么变故。

正始帝批改完奏章后,脑袋的浑噩确实减少了一些。

他屈指揉了揉,开始思量边关的事情。

朝中也不只是莫家两位大将军,去岁在边关安稳一年时,西南正和荒族在打。西南那片地方瘴气足,又过于湿热,朝中不少官员都认为那是蛮夷之地无需如此,更有直接训斥南人狡诈不可用。

只是公冶启却不这么认为。

凡天下国土,无处不可去,凡我朝之人,无处不可往。

江南一带,数百年前也不过是还未开辟之处,如今却已经是繁华盛景,不知为朝野供给多少钱帛,也将南人这个称谓再迁至百越荒族。

不过迁民,屯田,开辟尔,乃百年大计。

正始帝并未因此动摇。

他坐在椅背上沉默地看着外头的黑夜,直到子时过,方才起身,缓缓步入寝宫歇息。

公冶启原以为他会彻夜难眠,却是在刚沾到枕头的那瞬间便睡着了。

他跌进了梦里。

公冶启清楚这是梦。

因为他重新站在了长乐宫殿前,手中正拎着丽嫔的脑袋。

而在她之前,正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跪倒在身前,从那模样看不出来……但,思来想去,那应该是曾经的大皇子公冶明。

——“如果孤在你眼前将大哥也片成肉泥,不如来看看,是你先发疯,还是孤在疯?”

梦里,公冶启确实是这么做了。

他几乎将公冶明撕成碎片,又将发狂的丽嫔脑袋割了下来。

如此狂状,让原本支持他的许伯衡等人也不由得动摇,尤其是公冶启在那后更是屠了许家满门,如此狂态,实在让人无法接受。几番出事后,朝臣以四皇子为首,几乎要将公冶启绞杀……最后为人所救走。

公冶启在梦里漠然地看着那血流成河的恐怖画面,脑袋突突做疼,却是在想。夫子呢?

公冶启赤脚走在血海中,却是看不到莫惊春的身影。

他猛地睁开眼,阴鸷地盯着顶上龙帐的花纹,脸色恐怖至极。

西南的奏报传来,说是大捷。

皇帝按下朝臣的不满,让内阁拿个章程出来,好生安置当地打下的地盘。俨然是一副要好生经营的模样,尽管朝臣有些异议,但是许阁老却很是赞同。

内阁有着首辅拿主意,至少就不会扯正始帝的后腿。

只是这些时日,莫惊春一直细细观察着正始帝,却发现陛下的模样似乎一日比一日严重。

尽管他外露没半点痕迹,可是在莫惊春看来,正始帝眼下就如同一座隐隐将要爆发的火山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个大的,这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

就在莫惊春终于忍不住想要入宫求见时,正始帝却是不见他。

莫惊春面对刘昊的赔笑,忍不住说道:“您是知道陛下……既然如此,为何……”他说得暧|昧不明,但是刘昊听得出来莫惊春的担忧。

即便是知道莫太傅一直如是,可刘昊也实在没想到他居然会主动上门。

刘昊顿了顿,想到昨夜的事情。

正始帝在暴躁地砸了一地的狼藉后,疲惫地让刘昊暂时不要留人在殿前伺候,免得一个不小心发作,人就没了。

在刘昊应下后,正始帝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如果夫子求见,不要让他入宫。就连半点消息,也不要说与寡人知道。”

一双戾目死盯着刘昊。

“听到了没有?”

刘昊当即就跪下了。

想到这事,刘昊嘴巴苦涩,“陛下不允。”

他舔了舔嘴巴,无奈地说道:“……陛下,或许是生怕伤了夫子,便一直不许。您也知道眼下陛下的脾气,是谁都不敢忤逆了他。您还是请回吧。”

想来陛下真是因为了解莫惊春,方才会有这样的提前说法,没想到当真如此。

想到这里,刘昊忍不住再说一句。

“宗正卿,其实奴婢不太了解,您为何还会主动入宫?”

陛下与他的那份与世俗相悖的关系显然让莫惊春痛苦不堪,一般来说不是巴不得陛下去送死吗?可是为何每一次莫惊春都并不如此?

莫惊春沉默了。

此时还是夏日,即便是深夏,日头的狂躁还是让人不喜。就是站在殿前屋檐下,也能感觉到几步开外的滚滚热浪。

莫惊春却是将衣襟都扣到了最上面,连带着厚重朝服都没有半分褶皱,仿佛他行走坐卧,便是完美的仪态典范。他的双手像是握习惯了朝板一般交握在身前,眉间有着淡淡的倦意。不知是因为这夏日狂热,还是因为刘昊这一番诘问。

“我既恨他,却也不恨他。”莫惊春淡淡说道:“喜欢,非过也。然手腕强硬残暴,才是祸事。我既希望他不再与我纠缠,却也不愿一位贤良君王陨落。”

刘昊一句话憋在心中,只能就此目送莫惊春离开。

其实宗正卿,多少是动摇了罢。

刘昊深吸一口气,却是如同皇帝所说那般,且先将这件事当做不曾发生过。

正始帝最近一直在做梦。

有时候会梦到过去的事情,有些时候却会梦到一些诡异的变化。但无时无刻他不行走在尸山血海里,就像是他未来即将可能造成的杀戮。

他醒来,倒是也曾问过老太医,只是老太医却没办法对症下药。

正始帝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白日里情绪也容易暴躁。不过除此之外,他的疯状一直压抑得很好,并未再度发作。

直到三堂会审,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法司一同出具决断,判定张哲流放。

流放,这样的罪责对于张哲而言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张家本来也是松了口气,都上达天听,就是连以前犯下的错事也全部挖了出来,数罪并罚居然还能讨得活口,已算是不错。

只要还能活着,在那之后,想要再怎么使钱找人,总归有办法。

正始帝并无异议。

他只是提笔在判决上多增添了几个字。

——遇赦不赦,流放百越。

百越,即是刚刚西南打下的部分国土,说是百越,实则只是百越国的一小部分,刚刚划定区域,正要将当地的土著百姓迁移出来,再将别处的百姓迁过去开拓。

这些百姓迁移过去,自然会有相应的补偿,也会划分土地供给他们耕种。

但是流放过去的犯人便是不同,他们是作为奴隶过去,尤其是这种艰苦的地方,更是半点都不容含糊,一着不慎就容易毙命。

若说平时的犯人还能苦熬,看看日后能不能获得大赦天下的机会,可是遇赦不赦,就已经生生斩断了张哲的活路。

正始帝是要张哲从生到死都不得挣脱。

他冷冷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张家人,眼底满是阴狠。

张家,太后不是要他饶了张哲一命吗?

他饶了。

只是能不能活下来,便是张哲自己的事情。

想必这种生活的蹉跎苦难,只会让张哲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待回了宫,正始帝命人将太后拦在殿外,不欲再说。

只是他先想了想,重新又回到殿前,看着悲痛的太后说道:“您说得不错,寡人一贯便是个恶人,若是今日张哲杀的,是如他之前动手的那些不起眼的小奴小婢,寡人说不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当您伙同张家一起欺上瞒下,将涉及到朝政的事情一同拦下时,您有没有想过,当初先帝,是看在您与寡人的面上,而寡人……又要看在谁的颜面?”

正始帝透带着几乎透体的癫狂,阴鸷地看着太后。

“寡人饶得了张家一回,如今,是第二回。母后,没有第三回了。”

他几乎捏碎了身后的袖子里的玉瓶,几步倒退入了门内,将混淆着碎片的药散吞下。急得之后赶来的老太医上蹿下跳,四十好几的人了生生急出年轻人的脾气,拖着陛下给他的喉咙嘴巴验伤,又生怕吞下去的碎片让他开肠破肚,连带着最近的吃食都上了心,好生挨过几日确定不至于那么严重后,老太医才心有余悸。

可是,这便是第二回了。

他原本就与陛下说过,这种药物祸害极大,是在不适合长期服用。

然没想到正始帝两次被太后刺激,两次为了不失控都吞服了药散,尽管确实是在那时候压下,却是让药性沉积在体内。

正始帝的梦做得愈发多了。

梦里,他大开杀戒屠戮了皇室一族,将除了他之外的所有皇子都杀了个干净。他记得他挑穿了七皇子的腰腹,将他开肠破肚,然后抛在金太嫔面前。

然后金太嫔疯了,当着他的面想要袭他,却又被公冶启掐死。

贤太妃在她亲子登基后就自刎去世,最后被扒出尸骨,挫骨扬灰,丢在菜市场任由人踩踏。

死得最惨的,当然是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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