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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1 / 2)

莫惊春怔愣地看着陛下,他护着小腹的姿势,即便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而起。

他本该憎恶厌弃。

然不知是这兔子的天性,还是精怪的缘故,他总是下意识会护住微鼓的地方,仿佛那里真的怀着孩子。

但是公冶启真的戳破此事,并信以为真时,莫惊春的喉咙跟堵上一般。

公冶启睁着一双微带猩红的眼,慢吞吞地蹭过来看着莫惊春,直勾勾的视线不肯从小腹挪开。他的模样瞧得出来还在半疯状态,莫惊春竭力去想,也只能觉得这或许是跟“孩子”有关。

他记得,陛下并不喜欢小皇子。

如今小皇子就养在太后身边,说是生母体弱难以教养,其实太后也是生怕一个不慎皇帝就将人给弄死了。

陛下那偏执的念想里,没有旁人的地位。

正是如此,“孩子”的存在方才会刺激到陛下?

莫惊春试图往后退,如果是因为这般,那他同样也在危险之中。他肚子里这个,大半个月后可就没有了。

但即便是现在……莫惊春也不想见陛下一剑捅穿他肚子。

公冶启暴躁地拽住莫惊春的胳膊,鼻尖蹭在他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亲密到诡异的接触在彼此衣裳齐全的时刻,反倒是让莫惊春的手指都麻痹起来。

他咽了咽,纤细的喉咙颤了一下,“陛下?”

莫惊春试探着轻声说话。

公冶启略动了动,侧眸看他,凶残的眼底倒映出一整个莫惊春。

公冶启在这种疯态时,往往不爱说话。

莫惊春都没怎么见他开口。

而他也是第一次在这样还算镇定的状态下看着陛下,只见他的神情与平日截然不同,眉心紧蹙,眼底浓黑猩红,暴戾栖息在脸上,杀意外露翻涌时时不止。额角暴起的青筋突突跳动,这般近的距离,他几乎能看到其乱跳的狂动。

莫惊春慢慢抬起一只手。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公冶启的视线也慢吞吞黏在那只手上。

而后那只手落在了帝王的太阳穴上。

公冶启的身体一僵,暴起的冲动与隐忍的狂躁浮现在表面,阴测测的眼神死盯着莫惊春,像是要给他钻出来几个洞。

莫惊春胆颤心惊地按着公冶启的穴道。

那是要命的地方,若是有谁在额角狠掼一下,甚至能将人打残打死。

指尖揉压着太阳穴时,皮肉接触下的狂跳才如此鲜明地传入莫惊春的意识里,原来在帝王发疯的时候,他怕是要头痛欲裂。

莫惊春心里蓦然腾升一个困惑,难不成……先帝从来都没试过让医者看过陛下的宿疾?

先前正始帝提起的人里,也从来都不曾有过。

莫惊春一手抚着肚子,一手还要按压陛下的额角,一边分神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何其狼狈?

可他要不这么想,反而稳不住心神。

陛下的大手,可还按在他的小腹上,即便那皮肉下微鼓的地方是真的存在,可是如此紧密相贴,并着他们现在跪坐在一处的位置,若是远远看来,倒是颇有夫妻对跪的模样。莫惊春心神猛地一跳,立刻逃了开去。

他看着帝王的神色,暴戾狂躁的神情好似散去少许,他再次轻声说道:“陛下?”

这一回,公冶启倒是给了莫惊春更大的反应。

他忽而拖着莫惊春起身,停顿片刻后,他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梢间走去。

莫惊春猛地腾空,下意识想要拢住帝王的脖颈,却在碰到的瞬间猛地又缩了回来,将手指死死紧握成拳,掩在袖口。

他的呼吸悄然紧张起来,看着陛下步入梢间将他安置在寝床上。

莫惊春抿唇,烦躁的情绪还没升起来,就被味道悄然入侵,不可避免地放松了戒备。

莫惊春:“……”什么?

他凝神,方才意识到这里其实是帝王待得最久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睡上几个时辰,不管是什么地方都会染上这个人的气息,而且还是最浓烈,最无法忽视。

莫惊春一个呼吸,胸腹便窜进了公冶启的味道。

他说不准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毕竟平日里人压根留意不到这些小小的细节,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能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松弛平缓……是被陛下的气息安抚了。

莫惊春的身体甚至不自觉地对此做出反应。

他紧张不起来,也僵硬不起来。

他宽大的袖袍挡在小腹上,铺开大片的纹路,可丝毫挡不住帝王火热的视线。

公冶启像是经过了难以置信后,态度又有所转变。

莫惊春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方才压抑地说道:“陛下,臣并不是……怀有身孕。”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快又轻。

公冶启立在床前,苦恼地摁着额角。

过了良久,莫惊春方才听到帝王依旧蕴含暴躁的声音,“那这是什么?”

“这是……”莫惊春微顿,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仿佛在这时候才意识到,其实他在旁人的眼中,也合该是个怪物才是。一个,会长着尾巴,还会有假孕这等……这等恶心人的反应的,怪物。

公冶启忽而笑了。

他笑得异常高兴,带着扭曲的快意。长腿一跨,在莫惊春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笑吟吟地抚上莫惊春的小腹,压抑着轻笑低声说道:“夫子,您方才说,这是什么?”

莫惊春也没去细思他是不是将话说出口,沉默了片刻后,方才说道:“假孕。”

即便公冶启之前从未听过这个词语,可是这两个字组合在一处,想要分辨不出它的含义也是困难。更何况之后还有莫惊春的自暴自弃,“就是,兔,如果那,什么太多,后,就有可能会怀疑自己有……”

最后的话他到底说不出口。

莫惊春闭了闭眼。

微鼓的小腹上却得了帝王的抚弄。

大手像是好奇,又像是透着古怪的执拗,一下下地擦过腹部那个弧度,最后停在那里不动了。

“本来……”

公冶启拖长着嗓音,幽冷地说道:“我在想,若是夫子真的有孕,该拿夫子怎么办?”

我?

莫惊春惊讶地发现那自称变化。

公冶启从未在他的面前卸下防备,即便是在他们肌肤相贴之时,那更是一种……自娘胎里出来的狠厉与戒备。他仿佛从骨髓里便透着对外界的攻击性,即便是在最炙热的时候也依旧冰冷。

“夫子看什么?”

公冶启歪头看他。

“……没什么。”莫惊春不自然别开头去,陛下没发现吗?

他顿了顿,有点紧张地说道:“臣,也没有怀孕的能力。”

陛下都将那两个字说出来了,莫惊春抿了抿唇,也强迫自己说出来。

这没什么。

只是个简单词语。

他暗示自己。

公冶启笑了笑,慵懒散漫地说道:“谁知道呢?夫子身上有着种种神异,说不得在什么时候……”他猛地凑近,浓黑压抑的眸子里翻涌着古怪的浪潮,“夫子就偷偷背着我怀上孩子了。”

莫惊春蓦然感觉到那其中几分诡异的兴味。

……陛下居然是真的在期待。

莫惊春连后脖颈都发麻僵硬,瑟缩着往后退去,“陛下,若您想要诞下子嗣后代,应当迎娶宫妃。”而不是在他身上花费无用的力气。

他是男子,从前,现在,未来,都不可能替他怀孕!

莫惊春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裂开阴森的笑意,手指灵巧地剥|开他的朝服,滑了进去。冰冷的大手贴在微鼓的小腹上,惊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寒颤,最柔|软的地方被迫展|露在陛下的身前的恐慌感让他背后的尾巴毛都炸成一团。

说不得,这是它炸开最|大的一次。

莫惊春敏锐地感觉到帝王莫名的恶意。

即便没有针对他,却仍然流窜在外,刺|激着他的身体。

莫惊春的心里有些恼怒,却又莫名惊慌,在兔子假孕的阶段,它潜意识里的另一半对其的影响居然这么大吗?即便莫惊春从未将公冶启列入其中,可是一起共度的时间显然让身体认定陛下便是孩儿他爹。

“……方才有一瞬,寡人觉得,若是夫子当真有孕,那也不错。”

帝王的称呼变了回去,让莫惊春下意识松了口气,“陛下想岔了。”他隐晦地再次提点他不能怀孕的事实。

公冶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而用着甜腻腻的语气说着冷漠而诡异的话。

“夫子,当真不行?”

莫惊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撅了过去,猛地拍开公冶启的手躲到床上去,警惕地看着陛下。就像是畏惧恶兽的兔子,却在气急败坏的时候也会猛踹恶兽一脚,然后护着最柔软的小腹躲到最安全的地方。

公冶启微愣,转而打量莫惊春。

如果是从前的夫子,现在肯定就奔着殿门去了,如何还会在退开的时候反而往寝床上跑?就算这是龙床,也贼大,可是到底就这么方寸的地方能躲到哪里去?

莫惊春这一退,却下意识将他的弱点悉数暴露了出来。

不过莫惊春没想那么多,毕竟在他看来,这太过古怪的依赖也只是假孕的带来的后果,只要他控制得住,其实也能忍下现在想在床上打滚的想法。

莫惊春:“……陛下,还好吗?”

他蠢蠢欲动的想法被自己强行按下,迅速转移了念想。

公冶启:“头痛。”

他淡淡地说道。

这种剧烈的痛苦与生俱来,无法抹除。

莫惊春:“难道,太医院拿不出个法子?”他小心地说道。

公冶启冷笑一声,斜睨着莫惊春,“夫子好好的,别打什么坏主意。太医院里头,也就一个老太医顶用,其他都是废物。至于这宿疾,当年倒是曾经有游方道人看过,说是命中带煞,当诛。”

莫惊春:“……”

一踩一个雷。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扯住莫惊春的脚踝将他拖了过来,似乎对他肚子万分好奇,甚至在拨开衣服后还死死盯着那里,仿佛想要钻进去查看一般。

他蓦然说道:“夫子,给寡人生个孩子吧。”

莫惊春气急败坏,“生不了!”

这皇帝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公冶启将他抓进怀里,就像是盘着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一般,大手在他的小腹上合拢,阴郁地说道:“真的不行?”那声音里的惆怅与失望简直呼之欲出。

莫惊春不说话了,被气得。

他之前什么愁绪啊绝望啊认为自己是怪物啊等等的情绪全部抛在外头,只余下一个咬牙切齿的想法,陛下可千万不要被他抓住机会!

好想揍人!

公冶启包圆了莫惊春的手,硬生生将紧握的手指掰开,然后手指漫不经心地插|在里头摩挲,“寡人不喜欢子嗣。”

莫惊春闷声闷气地说道:“大多数人喜欢。”

不能说是绝对,但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会不喜欢?又有谁会想陛下这般心生恶念?

公冶启漠然说道:“寡人以为刘姬能弄得死。”

就也没管。

毕竟那时候焦氏躲他厉害。

结果最后闹到太后面前,公冶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依着他母后的性格,定要按着他一顿好打,然后日夜在他耳边哭诉,明知道他烦还硬要烦他,可忒是难受。

莫惊春:“……”

他再度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悲凉。

帝王的念想与旁人截然不同,更是透着莫名的沉重。抚在小腹上的手指慢吞吞地擦来擦去,耳边是帝王近在咫尺的声音,“但是方才寡人信以为真,险些被夫子骗得以为腹中有子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居然不是杀了夫子。”

而是杀了周围那一遭围在边上的宫人。

是威胁,是祸根。

好险。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想,旁的也就算了,刘昊要是去了还是有些麻烦。他跟在身边的时间太久,没了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莫惊春:“……臣真的不会生孩子。”

他信誓旦旦。

什么叫做“被他骗”的?

他那会压根什么都没说!

莫惊春着恼。

正始帝的宿疾发作得又快又猛,但是消失的速度却也不慢。

待莫惊春确定皇帝已经恢复正常后,他暗自咬牙从这般亲昵古怪的氛围脱离出来,起身快步走到殿中,“陛下若是无事,臣该回去做事了。”

公冶启:“今日夫子的种种言行,都是因着这假孕?”

他的目光落在莫惊春的小腹上,不经意间闪过的贪婪让莫惊春背后发寒,“……是。”

“夫子去吧。”

正始帝难得这么好说话。

莫惊春转身就走。

公冶启看着莫惊春匆匆离开的背影,忽而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看来夫子也当真没有留意到,今日他们的接触远比从前要平静祥和得多,仿佛他在无意识地亲近依赖。

想起莫惊春在他逼迫下吞吞|吐吐说出一切如同妇人孕期,一般无二的模样,他蓦然起身,走到明堂扬声说道:“刘昊,滚进来。”

刘昊就真是滚了进来。

公冶启:“……你今年贵庚?”

刘昊忙道:“不敢不敢,陛下。”

公冶启踢了踢他的膝盖,不耐烦地说道:“别贫,起来。”

刘昊起身,小心打量陛下的模样。

虽然知道莫惊春会离开必然是陛下恢复,可是亲眼看到确认过后才难免安心。公冶启冷硬地说道:“你去将……”

他顿了一下,脑子转了一圈。

这宫内压根就没有人选。

半晌,公冶启蹙眉,“罢了,寡人去寻母后。”

刘昊:“您是该去了,方才太后殿内的宫人还在,您突然出事,那宫人虽然被奴婢控制住,但……”如果陛下不想杀她,那太后肯定会知道此事。

甚至于,就算陛下杀了她也没用。

太后在这后宫把握了几十年,起起伏伏都这般过来了,这宫里焉能没有她的耳目?就算是正始帝,也未必能够连根拔起。

公冶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喏。”

就算送回去,太后也不会让她活,顶多是会泄露莫惊春的存在。

可是公冶启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莫惊春的意义。

即便是母后,暂时也不想。

“所以,你又发了狂。”

太后心平气和地说道。

正始帝坐在她下边,他打小就这样,明明边上还有别的地方,偏是要挤在旁边,歪着那小凳子挪不开手脚。

他看着太后手里打发时间的绣绷,漫不经心地说道:“孩儿可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太后沉默,将针扎在绣绷上,总算挪开眼来看他,“可惜发作的次数,也比从前要多。”短短一年内,便有三两次。

先帝在的时候,启儿可得有好几年没这样了。

正始帝似乎没感觉到太后的忧愁,反而去看那放在边上的绣绷,“母后,已然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您就莫要担忧。就算孩儿是个疯子又如何?”他露出个森然的笑意。

“这天下,不也在我这个疯子手里。”

太后假意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许胡说。”

她显然对正始帝的身体很是担忧,问了又问,方才放过了他。皇帝顾左右而言其他,拉着太后有一顿没一顿地说着家常话,直到太后数着时辰,方才将他赶了出去说是批改奏折。

正始帝站在殿外幽幽地说道:“寡人还是头一回这般狼狈被赶出来。”

刘昊想笑却是不敢,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您是打算去御书房还是长乐宫?”

正始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忽而变得阴冷。

“不,去西华宫。”

莫府。

莫惊春这些时日吃食不进,厨房变着花样给他做东西,直到发现最近郎君喜欢酸辣的东西后,才勉强让他能吃进去一些。

但与此同时,他也时常会忍不住作呕。

且症状比之前要厉害得多。

他虚弱地靠坐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了闭眼。

先前还能忍受,可或许是因为去过长乐宫,他的身体就开始闹腾起来。

时时渴求着将正始帝叼进窝里。

他恼怒,在乱七八糟的床榻上藏起自己,最近便是墨痕都知道不能随意进屋里。莫惊春有点满意地闻着味道,半睡半醒。

直到他蓦然想起之前他应下的事情,才猛地睁眼。

他晚上还要去张千钊家里。

莫惊春坐在床边忍了又忍,还是慢吞吞地爬起来,换过衣服后,又将之前买来的酸梅塞进袖袋。他都险些忘了这件事,下了值就回家赶。

待叫了马车,莫惊春坐在车厢内颠簸,忍不住先含了一颗酸梅压在舌底,才缓解了骤然爬起的眩晕感。

他有些倦怠地伏在边上歇息,直到墨痕将他叫起。

墨痕小心翼翼地说道:“郎君,若是身体不适,咱就回去吧。”他都看得出来莫惊春额间的薄汗与脸色的苍白。

莫惊春用帕子擦了擦,摇了摇头,“已经有诺,轻易不可改。”

莫家和张家偶有往来,早就轻车熟路,墨痕和车夫也有人招待。莫惊春被引着去见张千钊,却不曾想在屋内看到的不是张千钊的身影,而是一个踮着脚尖正在摆着碗筷的小姑娘。她看起来可真是小,看起来约莫四五岁。

莫惊春看着她身上的衣裳装扮,理应是府上的小女郎,为了避免惊到她,他甚至没有再踏进去,轻声说道:“你且停下。”

他本意是想让她停下来,让他去做。

小女郎一吓,手一哆嗦,筷子便砸在边上。

她立刻转身看向莫惊春,秀丽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惊讶,那双眼睛……莫惊春一冷,她看起来有点像惠娘。

他心里犹豫,张千钊和惠娘有着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他的孩子会跟惠娘相似本也是正常。

可莫惊春痛恨自己的敏锐。

张千钊这段时间的异样,时不时邀请他来家里,这屋内一直竖着的屏风,蓦然出现在屋内细心摆弄碗筷的、与惠娘相似的小女郎……

莫惊春嘴里本有的酸梅味道迅速化作更为痛苦的酸涩。

酸胀的情绪爬上他的心口,让他险些在这里吐出来,他猛地扶住小腹的位置,脸色骤然苍白。

“子卿!”因着意外被叫去厨房的张千钊匆匆赶来,在看到屋里内外一大一小的对峙后,脸色也猛地变了,“你……”

小姑娘不知不觉眼底蓄满了泪,跌跌撞撞往外跑,就连张千钊要抓也抓不住,忙让人去追桃娘,而后他才搓着手看着莫惊春,一脸犹豫挣扎。

莫惊春慢慢看向张千钊,忽而说道:“五六年前,正是我仕途最昏暗的时期。与我同窗的进士纷纷各有去处,唯独我还蹉跎在翰林院。即便我那时候已经看得出来是先帝有意打压,心中难免郁郁,广林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主动与我接触,宽慰我,待我心细。我引广林为友,以为至少在此处,还有三两友人相伴。”

广林是张千钊的表字。

“……所以,是那个时间对吗?惠娘与我说,在府内待着不舒服,要去京郊外的庄子暂住半年,她有孕在身,也不想我常去,我便遵循了她的意愿……”

莫惊春脸色苍白,眼睛却极亮。

“那个孩子,其实活下来了,对吧。”

张千钊知道莫惊春聪慧至极,打一开始便不是翰林院能困住的人,却不想仅仅只是这个照面,他便已经将前因后果都推测出来,甚至八|九不离十。

张千钊苦笑,抹了把脸,“是。”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将这秘密背负了数年,已经沉重不堪,“你也知道,惠娘与我家是有些关系在的。当年她去京郊庄子,最后两月因着过于抑郁,她娘家里派人请了我夫人过去陪她。”

那仿佛就在昨日。

“惠娘一直对你心中愧疚,想着将孩子好好生下来,可是千算万算,发动的那日,刚好是他的生辰。”

莫惊春微顿,心知他是谁。

是惠娘曾经的心上人。

“惠娘发了狂,她清楚你对她没有情谊,却待她极好,她不肯配合产婆,不愿将孩子生在那一日。结果硬生生拖了两日多,才把孩子生下来。”

而且她还借着张夫人的帮手,将消息拖延到了后半日,才传到了莫惊春的耳中。在他赶去别庄的时候,谁也不知道生下孩子后的惠娘郁郁寡欢,竟然溜进孩子的屋子险些将她掐死,还是张夫人从她手里将孩子抢下来的。

惠娘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说这个孩子已经死了,是鬼魅上了身,又说求张夫人与她一起将孩子丢了云云……张夫人不敢让她再说,忙让她带来的婆子捏晕惠娘又送回去休息。

莫惊春:“……张夫人,将孩子带回了张家。”

“从你接到消息,再赶去别庄,也得一日的时间。惠娘醒来,只要听到孩子的身影便要发狂,若是听到夫人安慰说孩子已经死了,便默默流泪心伤,却是好上了不少。”张千钊隐忍地说道,“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莫家愿意选择哪一个?”

于是张夫人在短短半日内做了抉择。

她不愿见惠娘被休弃,却也不愿真如惠娘发疯时所说要将孩子杀死。

最终她带着脖子淤青的幼孩回了张家。

莫惊春闭了闭眼。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在残阳下几乎看不见他的神色,“一个心碎的妻子,和一个发疯的妻子,这该是我来做的抉择。”

所以张千钊这些年一直对他心怀愧疚,不然当初他当初成为掌管翰林院已有一年,为何会突突在一年后主动与莫惊春这个小翰林接触。毕竟先帝的态度,大抵是看得出来。即便他是莫家的人又如何,不得帝王青眼,便无人敢靠近。

“……既已经将事情瞒了下来,你也从未有过与我透露的打算,如今这又是为何?”莫惊春冷冷地说道。

张千钊吐了口气,“桃娘,半年前偷听到了夫人与身边仆妇的对话。”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莫惊春僵在原地,手指紧握成拳。

他越过张千钊大步往外走,低低抛下一句日后再说,就飞一般出了张家。

莫惊春的速度太快,甚至阍室门房都来不及通知车夫和墨痕,他一手抵在车辕边上,阵阵恶心与干呕翻涌上来,让他吐出了几口酸水,只感觉腹中闹腾,整个人死去活来。

墨痕扑了过来,惊得手忙脚乱。

莫惊春又呕了几下,哆嗦着手取出帕子捂住嘴,“走。”

他的声音嘶哑,让墨痕不敢多话。

上了马车,莫惊春晕晕沉沉地在车厢里半睡半醒,胳膊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整个人瑟缩成一团,看着有些许可怜。

许是莫惊春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精怪戒备的地步,他还是第一回听精怪在除了公冶启的事情上主动发言。

【她是产后抑郁症】

莫惊春:“……”听不懂的名词,

他心力交瘁,甚至没精神和精怪打机锋。

精怪叭叭叭在莫惊春的耳边说了半天,累得他闭上眼。

“那是……我的孩子?”

【是】

莫惊春倦怠地苦笑了一声,所以惠娘直到死都认为当年她生下了死胎,一直对他愧疚不已。没想到那愧疚不仅源生自从前,更扎根在血肉。张家帮着惠娘瞒到现在……不,那就不只是张家,惠娘家里头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毕竟张千钊不可能越过他们将这件事做下来。

都当他是个傻子不成?

莫惊春回去当夜就发了烧,这倒是因着这段时间的折腾实在太过,身体本就在崩溃边缘,再受了刺激,便如此。

莫惊春恹恹地吃了几口药,却蓦然想到是药三分毒,会伤到他孩子。

……不,肚子里的是假的!

他恶狠狠地将热汤吞了下去,闭眼睡去。

挨到第二日起来时,莫惊春的身体还有些打颤,但他不准备休假。

昨儿两日,宗正寺接到了几位郡王买卖土地的报文,再有出了国孝后,祭拜洒扫皇陵也是宗正寺该负责的事情。过些时日,正始帝就要亲自前往皇陵,日子刚刚定下来,礼部和宗正寺要协力布置此事。要忙的事情也不少,莫惊春若是歇了下来,便耽搁了和礼部的议程。

莫惊春强撑着去上朝,去之前秀华实在是担心,苦恼着说道:“您的脸色这般苍白,两颊又发红,谁看不出来您身体有疾?”

她蓦然想到什么急匆匆去屋内,取着她常用的胭脂在莫惊春脸上抹了几下,然后拉着墨痕说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若不是莫惊春一直都是个好性,眼下却也是要发作了。

墨痕看了一眼,眼前骤然一亮,“二郎这么看起来,确实好了些。”瞧着面色红润,却没有病态。

莫惊春顿了顿,便也罢了。

一脸红润总好过一脸病态。

朝会上的吵闹在莫惊春耳边变作嗡嗡叫,好在半件也与他没有干系。等他回到宗正寺吃了三大杯浓茶,总算提了些神,开始做事。宗室的那些倒还好说,就是核查要麻烦了些,莫惊春点了右少卿去做,然后带着左少卿一起去礼部议事。

黄正合待他的态度倒是不错,几人在半下午讨论出个大概,确定了章程后,莫惊春才长出了一口气。只是黄正合是个快刀斩乱麻的,确定后,他便决定趁着今日将其报给皇帝。

莫惊春:“……”不了吧。

原本只要去一个便够了,但是黄正合思及陛下待莫惊春的宽厚,便乐呵呵地偏要他过去。说是这乃是礼部与宗正寺的协力,怎可他一人独断专行?

莫惊春:……您就独断专行吧!

无果,莫惊春只能拼命咽下嘴里的涎液,趁着黄正合不备的时候连吞三颗酸梅。

酸得他脸都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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