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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拾捡(1 / 2)

夏日的日头毒辣。

不过在光下立了片刻, 便渐渐热了起来。

吴茂热得额上冒出了汗,低垂着头望向地面,花瓣早已碾落尘泥,地上仿佛还残存着马蹄溅起的点点黄尘。

林中静的出奇, 只剩那聒噪的蝉鸣声响起, 充斥于耳中。

吵得很。

久久的静谧后,吴茂偏过头, 小心翼翼地以余光觑向皇帝“陛下, 这会儿日头正晒,倘若要等娘娘跑马回来, 不若去边上屋舍暂歇?”

顾祯却不觉得热。

从头到脚都是冷的,手脚更是一片冰凉, 一股寒意在心头蔓延开。

他无疑是痛苦的。受着懿懿的冷淡, 看着她无视自己,转而与别人谈笑风生, 怎会不难受。

偏偏, 他没有任何解决的法子。

那抹绛色身影仿佛还停留在眼前小径, 正回过头,眼眸弯弯的朝着他笑。

转瞬, 那笑又消散不见,化为一片冷笑,眼中蕴满了嫌恶。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顾祯侧首看了吴茂一眼,淡声道“可。”

他紧绷着脸往前走。

陆羡山正犹豫着是否跟上时,皇帝却突的转回了头, 问他“你何时开始任万年主簿的?”

那双凤目毫无任何波动, 声音浅淡, 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泰然。

“臣于去岁初,被县令辟为主簿。”陆羡山拱手应了一句,半垂着首盯着靴面。

帝王心思,最是难以揣摩,饶是他自幼机敏,此刻亦是有些忐忑。毕竟,皇帝对他的敌意,是丝毫不加掩饰的。

顾祯却只是笑了笑,沉声道“朕看过你去岁考课,倒是不错。”

陆羡山怔了怔。

去岁考课,他被评了个上中。

大楚考课向来慎之又慎,能评为上者,已是官吏之中佼佼,上上之人更是数十年难遇一个。一般来说,上中,便已是最优。

算下来,他去岁的考课,确实是不错的。

然陆羡山的一颗心,却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多谢陛下。”他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微弓着身子,预备着皇帝接下来要说的话。

顾祯又道“如此政绩,合该有所奖赏,博陵郡缺了个别驾,朕将你调过去如何?”

由一县主簿调为一郡别驾,这是毫无疑问的升迁,且还是一次跳了好几阶。

看着皇帝暗含笑意的面容,陆羡山听出来了,皇帝对他不满,这是打算以兵不血刃的法子,直接将他给赶走。

“多谢陛下厚爱。”陆羡山长揖至地,恭声道,“只是臣已然与县令提了辞官之请,打算参加明年科考,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却不得不辜负了。”

顾祯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他淡声道“科考亦是为了入仕,如今朕已然给了你升调的机会,何必废这番周折?”

陆羡山面上含笑,温声道“回陛下话,这是臣祖父的遗愿。祖父以明经科入仕,然年少时曾被人耻笑,不欲与明经之人同席。祖父为此耿耿于怀数十年,曾叮嘱臣,必得考中进士方可。”

这一番话,说得无可指摘。便是皇帝,也不好无故叫人违背祖训,他的一举一动,皆会是后世援引的典故。

轻易一个举动,便会给了后人无数说法。

有些事做了,与他来说毫无益处。

顾祯蓦地笑开,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青袍男子。

青梅竹马,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无论这陆羡山与懿懿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他都容不下此人。

那根刺就生生扎在心尖上,不□□,总要生疮,一旦□□了,则是淋漓的血要淌下来。

“你倒是有志向。”顾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又道,“前段时日,有人给朕献了一篇策论,朕一直没来得及问是谁所作,昨日正好抽空问了,却不想是陆主簿之作。”

阳光筛过树叶缝隙,打下一束束明丽的线条,顾祯转身而去,却丢下一句话“随朕过来。”

凝着皇帝的背影,陆羡山轻勾唇角,却是倏地笑开了。

谁退一步,谁就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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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懿懿在林中跑了一会儿马,便觉得有些累了,勒马驻足于一株杏树下,仰头看已经坠了大大小小果子的杏树,马蹄在地上轻踏着,她身子也随之晃了晃。

燕王跟在后面追了上来,行至她面前,温声道“皇嫂可是想用这果子?”

赵懿懿摇摇头“杏子怪酸的,没多好吃。”

“这园子里的杏倒不错。”燕王面色含笑,随手摘了一颗,在手中掂了掂,“再过一两月,便能用了。”

一阵风簌簌而过,林中枝叶猛然击撞起来,发出几道沙沙声响。

那果子也在树上晃动着,仿佛下一瞬便要掉落于地。

赵懿懿轻微喘息了片刻,呼吸声才慢慢平复下来,操纵着踏雪在林中缓缓走了几步,手中无意识的抠着缰绳,神色也有些怔怔的。

燕王侧身看她,眸光平静如许。

看着看着,心头却生出了几分涩然。

他这辈子最怨的人,无疑是汝南大长公主,怨她为了权势与自身荣华,将外甥女引荐给父皇,做了太子妃。

察觉到身侧的一道视线,赵懿懿稍稍回过神,侧首看了燕王一眼,怔然笑道“怎么了?”

燕王摇摇头,道了声没什么。

如果是别的,倒也罢了。

偏偏,是他的皇嫂。

胸口堵得慌,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叫她察觉出异样。

他心里清楚,自个心里头这些个情愫,是不该叫人知晓的。倘若不慎被旁人发觉,只怕,会叫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数年过去,他一直埋在心底最深处。

握着缰绳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轮回几次以后,燕王终是叹了口气,卸了力道。

“日头渐渐大了。”燕王勒马停下,打算调转马头,“皇嫂,时辰不早了,先回去歇着罢,若要跑马待黄昏之时再来可好?”

赵懿懿心知他事情多且杂,这些日子抽空来教她马术,也是受了皇帝吩咐的缘故。因此,她更不敢耽搁,仰头笑道“好,你若是没空闲,那便算了,我自个过来就行了。横竖离上阳宫也近,我跑一会马就回宫。”

去时,俩人一前一后。

回来,则是并肩而行。

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透过那一扇半开的轩窗,顾祯视线朝外看了过去。与她四目交织之时,骤然怔在那。

同时,眼眸也骤然沉了下来,握着杯盏的手掌猛地收紧,手背上几乎绷出了几道青筋。

他突然觉得碍眼。

碍眼极了。

纵然是他交代的,令顾祁带懿懿骑马,可这回儿瞧见了,还是觉得不舒坦。

不光是这幅画面碍眼,顾祁也碍眼。

胸腔里头的一股子憋闷之感,顾祯难受得快要炸开,却突然听到对面那人问“陛下方才说,长安运粮不易,遇水流湍急之处易翻船。那陛下可有想过,分成数段路走?”

顾祯将视线收了回来,又凝向陆羡山,不动声色问“你有何想法?”

“船夫常年在水中行走,何处水急、何处水缓,自是一清二楚。”陆羡山声音清润,若山峰一株松柏,“既如此,可在水流湍急处行陆路,于水流平缓处走水路,岂不合宜?”

顾祯握杯盏的手顿住,锐利的视线将陆羡山上下扫过一遍,突然就想起了那篇策论之中,也有提及此法,却只是几个字,未有这般详细。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陆卿此法,颇有用处,却不想陆卿于此事上,见地这般独到。”

陆羡山笑了笑“臣自幼居于长安,见惯了长安米价不定的时候,多年琢磨此事,也不过些许拙见罢了。”

那马蹄声缓缓停了下来,顾祯却突然搁下杯盏,起身阔步朝外行去。

在赵懿懿跟前稍顿了下脚步“朕还有些事,先回宫去了,你若是觉得无聊,一会让吴茂随你一道去西市看看。”

赵懿懿垂目应了好,却没看他。

顾祯又令燕王随他一道,方才离去了。

赵懿懿扇了扇风,仰头看了眼天色,暗道果然是入夏了。如今这天气,还真是怪热的。

“娘娘。”被皇帝留了下来,吴茂自知为何,便主动上前笑问,“今日天气好,娘娘可要去西市看看?奴婢昨日还听何相说,他在西市买了不少小玩意,要给家中女儿带回去呢。”

赵懿懿笑笑,温声道“何姑娘好福气,何相日理万机,却有这等空闲。”

吴茂也跟着笑“谁说不是呢。”

然赵懿懿却没去西市,也没再在杏林里逛下去,与陆羡山说了几句话后,翻身上马,朝上阳宫的方向行去。

今日有些累了,她想睡一觉。

别的事,都留待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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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到了六月。

正值长安最热的时候。

改水路为水陆两道运粮的事,甫一提出,便得了大半重臣的支持。

顾祯对此毫不意外,其实此事并非没人想到,只是一直以来长安运粮走水路惯了,恐怕没人再回提陆路。

毕竟走陆路,耗费的时日要多许多。

却也安全多了。

“此法之不足,便是有些沿河道路过于险峻,得重新修建一番。”顾祯端坐于上首,目光沉沉看着两侧众人,面上带了几分笑。

众臣齐齐应是,不多时,便退了下去。

便是出了那座巍峨千秋殿,仍在商议着这件事。

顾祯靠在凭几扶手上,眼中蕴了三分笑,吴茂却于此时入内,奉了一张邸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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