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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安(1 / 2)

六尚局从前, 对皇后并未有多少恭敬之意。

盖因太后与皇后不睦,皇后性子又和煦,极少责罚宫人, 众人便也乐得在太后那儿卖个好, 再在皇后跟前另有计较。

却不想皇后平常不动声色,此番一有所动作, 便直接下了个狠手,半分余地也没留。

一局之首,便是这宫官能做到的最高位置了, 前朝后宫都得给几分薄面, 宫中侍女们对此无不艳羡景仰。然皇后一朝震怒, 竟是一个不落的施了杖刑,贬往偏远行宫。

且,还明说了是陛下的吩咐。

众人估摸着, 这三十杖下来,能不能好生到那天台山去还是两说。一时之间, 宫中人人自危。

处置过这一番后, 赵懿懿倒是没再处置六尚局旁的宫官, 只是将上下肃清一顿,揪出了些品行败坏、毫无功绩的。

“娘娘。”云竹入内给她倒了盏茶水, 温声道,“该处置的都处置过了。”

赵懿懿坐在窗边练字,微垂的颈项折出一段流畅的弧度, 待临过一张帖子以后, 她方才轻应了一声。

云竹在旁替她研了一会儿墨, 忽而轻皱了皱眉“娘娘, 那六尚还有些人, 是否要一并惩处了?”

赵懿懿动作微顿,偏头望着她笑了两声“不必了。已经将六尚都处置过,想必底下人也能生出几分畏惧,若是不稍稍放宽些,只怕要人心惶惶了。”

凝着树梢一只鸟雀看了片刻,她托着腮,轻声道“先选些伶俐乖巧的小宫娥,送去六尚局那边学着罢。”

她望着那那边云霞,声音也若那云霞般虚幻“先学着罢,至于旁的,等以后再说。”

云竹心头一惊,研墨的手也随之顿住,猛然间明白了过来。

娘娘这是,打算钝刀子割腐肉,慢慢替掉这些个宫官呢?

也是,这偌大一座紫微宫,上下万余宫婢,六尚的女官数额也不少。便是她们这些椒房殿的人,也是在六尚那儿挂了名的。

大换血一次,得要不少时日才能恢复过来。倒不如等往后寻个错处,再一个个处置。

定了定心神,云竹垂首道“那奴婢先从新进宫的宫娥里头挑一批出来?”

赵懿懿微一颔首,神色亦是淡淡的“嗯。”

外边吹进来一阵风,温柔轻缓,赵懿懿就这么趴在窗沿上,迎着这阵微风阖眸,两鬓发丝便随着这风飘荡几分。

半晌,她捻着手腕上的珠串,忽而问道“听闻前朝的事已经有了定论,表兄的事如何了?”

“今晨才传来的消息,奴婢还准备等娘娘练完字再说呢,娘娘倒是先一步听闻了。”云竹掩唇笑了一会子,温声道,“河内自郡守往下,全被换了个遍,郡守已判了绞刑,阖族抄家流放。夏侯郎君于河内一案上虽无罪过,却有渎职之嫌,陛下勒令他在家中自省。”

自省,那便有说头了。

有人自省不了多久,便会被君王起复,而有的人这一自省,恐怕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赵懿懿面上划过一丝怅然,旋即扯着唇角笑了笑,弧度似那挠人的玉钩“河内这一遭变动,无数人身家性命皆没了,表兄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

以顾祯的性子,还有他对舅母的厌烦,当初都能恨屋及乌到她头上,她还以为会直接废了表兄,或是趁此机会将舅母一系连根拔了。

却不想,竟给了表兄一条生路。

她至今还记得,舅母在筵席上数番下徐氏颜面,甚至在徐氏刚进门时,当众掌掴徐氏的事儿。

此事并不是为她,也不是为了给故去的母亲出头,单纯是舅母觉得夏侯家丢了面子,便将一腔怒火都泻到了赵维民同徐氏身上。

虽如此,到底叫徐氏在侯府中,不大敢真的折腾他们兄妹几人。也叫徐氏的名声,在京中彻底臭了。

继母本就难做,遑论徐氏这样的上位方式。此后,但凡有了什么龃龉,外人总不会一边倒的说子女不孝,反倒对徐氏多有指点。

也因这般缘故,她对舅母,尚余有几分感激之情。

更因此,她虽不打算为母家求什么,倒也希望都能平平安安的。

思及此,她仰靠在身后软枕上,长出了一口气。

她觉着有些累了。

哪怕顾祯全然在背后支撑,哪怕太后收了手,哪怕这宫城上下莫不臣服,她也觉得,好累好累。

这一座紫微宫,她从两年多前嫁入东宫始,便住在里头。

这么孤寂的地方,她竟是生生待了快三年。

赵懿懿仰头看着房梁上的游凤纹路,一时间想不起来,过往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过下来的。

是因为喜欢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不由得一怔。

短短两个月,她对这一个词,竟是深感陌生。

“去将作监那头问问,我要斫的那张琴,如今进展到什么地步了。”赵懿懿冲着云竹招了招手,轻声说了一句。

“阿姐!”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门扉被从外推开,赵端端端着一碟子东西进来,兴冲冲地摆到了那张檀木案几上,两手托腮看着她,笑吟吟道,“我刚跟着蔓草做好的蜜煎樱桃,阿姐你快尝尝。”

赵懿懿眸光柔和了几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拿银匙舀了一小颗,在她期待的眸光下送入口中。

赵端端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直至看着她吃进去后,才可怜巴巴地问“好吃吗好吃吗?”

糖放多了,有点儿甜。

然触及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赵懿懿不由莞尔,轻点了点头“嗯,好吃的,咱们端端越来越厉害了。”

赵端端霎时就笑开了,掩着唇说“我就知道好吃!刚才蔓草还只肯说尚可,我这就找她说理去!”

看着她转身哒哒跑出去的背影,赵懿懿眸色透着些无奈,也跟着起身朝外走了几步。

立在廊庑下,她抬眸眺望远处,神色微有怔忡之意。

“明日遣人送些东西去侯府罢。”赵懿懿随手折了支杏花,别在赵阿黄的耳后,淡声道,“侯府里头还有些小的,如今府上也就大哥一个能主事的,难免照顾不周。再有就是顺带去国子学瞧瞧阿辰。”

原先不打算让阿辰入弘文馆,她那时想得很坚定,然等到如今,却又隐有些后悔起来。毕竟在弘文馆,她时时刻刻都能派人打听,不像在国子学,还得专门派人去才行。

凝着西边太阳缓缓垂落的方向,赵懿懿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她有些想家了。

不是想侯府那个家,那不是她的家。

想的是长安的祖宅。

在祖宅里,她有个很漂亮的大院子,里面种满了桂子,每至三秋时节,便是桂子绽放飘香的时候。

这紫微宫,她实在是……呆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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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后娘娘道身体有疾,不便前来。”

听着宫侍的回禀,太后面色沉得骇人。

掩着心口处缓了半晌,她又问“临川那边呢?往玉法寺送的东西,可都送进去了?”

宫侍摇了摇头,低声道“娘娘,玉法寺那边有陛下的人把守,可以说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咱们派去的人在外边说了许久,那边只道若无陛下手谕,谁去了也不准开寺门。”

太后掩着心口,只觉得那里疼得都已经揪了起来,又不死心问“当真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一旁宋媪有些看不过去,遂劝道“娘娘,那到底是陛下亲妹妹,顶多教训一二,吃些苦头便罢了,岂会要了她的命?陛下前脚将人给送进去,您后脚就遣人去送东西,这不是摆明了信不过陛下,平白让陛下同长公主隔阂更深?”

太后神色一僵,紧绷着一张脸,转过头不说话了。

“为今之计,您便是什么也别插手,便是皇后娘娘那,也别去管。”宋媪斟了盏茶水,搁到了她手边上,“皇后娘娘同陛下的事儿,那就让他们夫妻自个解决去,您这一插手,像什么样子呢?”

她将太后自幼看顾到大,感情自然深厚不已,直至皇帝被立为太子不久,她家中长辈染疾,便回去照料去了。这一照料,便干脆留在了宫外,却时不时的会进宫坐坐,陪太后说几句话。

也因此,宋媪在太后这儿,很能说得上话。

“去岁进宫来,还听着您同何太妃聊起陛下没孩子。”宋媪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会儿奴婢就想说几句了,却一直找不着机会。您自个想想,陛下没孩子的事儿,您总拿出去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陛下自小就是个有成算的,他的事儿便让他自个急去,娘娘在边上使各种法子,岂不是明摆着拿陛下当幼儿看?”

太后猛地转过头看她,凝着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庞看了许久,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她与儿子相处时日不多,至今日,还一直拿他当那个在跟前一本正经背书的孩童看。全然忘了,他早已逾冠年,根本不需要她拿主意了。

见太后面色隐有松动,宋媪想着何相的交代,咬咬牙,立时下了剂狠药“娘娘,您这般替陛下做决断,难免……难免有那摄政之嫌呐!别说陛下,便是老奴家中孩子大了,都不愿意听老奴唠叨呢。”

太后如遭雷劈,拽着宋媪的手,急切问道“阿姆,那……那该怎么办才好?”

“娘娘以后啊,就好好儿颐养天年,咱们管那些个事作甚?”宋媪安抚般拍了拍太后的肩膀,声音柔和,“就别再折腾陛下同皇后的事了,这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太后面上有些慌乱,她一时有些后悔,后悔当初这样对皇后,以至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她不由道“阿姆,你说我给皇后送些东西去可好?再有阿妹那,她带着七郎住在道观,也不知习不习惯……”

宋媪神色未变,虽暗忖送了只怕没什么用,却未表现出来,只温声说“娘娘有这份心便是好的,老奴一会儿去安排。”听着太后下半句话,神色又猛地一沉,她恨毒了何太妃,却没表现出来,只道,“她欺辱皇后娘娘在先,陛下罚她,也是该的,娘娘别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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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着案几上几份奏章,顾祯越往下看,神色越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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