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企鹅中文>其他类型>新黑王记> 远人来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远人来(1 / 2)

[元启十六年,九月二十四日,深夜。]

兴君地界,销金河边。

夜已深,军营之内,灯火点点。

有一位中年武士,正走向了大营的外围。

武士坚毅的面容隐没在夜色里,在映着细微火光的双目中,沉淀着如山岳一般沉重的煞气。

他的脚步沉稳有力,却又悄无声息,如同一只沉默的虎,似悠闲,而实又极快速地独身穿过了大半个营地,没有惊动一个哨兵。

营火渐暗,武士来到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军帐前,他撩开帐门外挂着的青布,迈布走了进去。

帐内,一人正站于烛火旁。光下,他的面容温和而平静,挂了几丝隐隐的沧桑,目光尤显深邃。看到武士进来,他挑起眉,开怀一笑。

“方朔兄,虽然同在东州,你我,与镇阿,却已经很久未见了。”

在方朔的眉宇间,已然浮现出了激动之色,“已经两年零……”

“七个月。”烛旁之人截口说道。

两人同时大笑,方朔二话不说,几步走到帐边,扯过来几张草席,与他席地而坐。

“千河兄!十日前我接到军报,你依然在千里之外的销金河边,我那时还以为,只能和你共饮这河水了。没想到,下一个消息传来时,你竟然已经来到了我的大营!”

“我提前沿路布置了车马舟楫,能乘车便乘车,能坐船则坐船,二十名术士帮我隐藏行踪,从而避过了风妖的眼睛。”梁王梁千河缓一挥手,神采一时飞扬。

随后,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接着说道:“当然,也避过了王上的。”

武士一愣,皱起眉毛,“纵然以麒麟之名,和兴君打了五年,还是需要这样啊……”

梁千河缓缓笑道:“方朔,你我加在一起,握着东州近七成兵马,王上终究是不放心,我能体会得。”

方朔叹息一声,“可是在当年,我们一起时……唉,成王者,都会这样吧?”

“倒也说不准……”梁千河想了想,含笑说道:“就像百里和贺长安,俩人一直都是愣头青。”

方朔拍腿大笑,随后笑意渐渐敛去,似是有些感怀。

“现在算来,已经有多久了?当时百里在酒桌上灌翻了我,之后就离开了奉元,没留一句话,从此便是永诀了……听西陆送来的线报,越来越多的虫子在沙漠里钻出来,战王军死了太多人,一月前,已经全军退出了黄沙海……想来,贺长安也不太好过吧?”

“肯定,退守黄沙海边缘的戈壁,纯是无奈之举,只要脚下不是岩石,总会出现虫子。”梁千河点头说道,“希望他能顶得住,不然,人界和虫族之间,就只剩下一道防线了。”

“庞都山脉,和红宫墟之间的长城么?”方朔果断摇头,“几百年都没有修过的破墙……要是虫潮已至城墙之下,也就意味着,它们可以一路爬进中州,涌到天启城脚了!”

梁千河微微叹息,“就是这样啊……无敌的城墙,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里。到那时,最先看到事实真相的,会是虫人,而我们,则被自己骗了。”

话音落了,他看向方朔,“我只觉心中惭愧。”

方朔闻言惊讶,问道:“如何惭愧?”

“我不谙武技,纵横沙场这些年,只凭着军阵控兵之术,在这些上,我也自负不逊于贺长安。但且看如今,他依然身处西陆,与整个人族的敌人死战。而我,在这些年里做的,只是往手上涂着昔日弟兄与盟友们的血。”

方朔抬起手,口几次张合,却也是千般话都堵在了咽喉里,过了良久,他苦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把贺长安当做对手,没想到,你也会对他有如此高的赞扬。”

梁千河展颜一笑,“为王者固然相轻,但亦有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之时。”

方朔大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也没得选择吧?兴君总是缺雨,铁氏被逼着起兵,我们总不能让那些半兵半匪的穷苦牧民,来杀我们的人……一年又一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我很不甘心,也怀念当年的无所顾忌……”梁千河缓缓握拳,“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宁可再回到百王乱世的混乱岁月!”

“……我亦是。”方朔道。

“我只感觉,我们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推着,无法选择的向前走,直到被无休的战火吞没,再没有了昔日百里尚在时的方向感……”

梁千河按了按眉心,再道:“不仅是我们同兴君,北荒那边,也是一样。我出发之时,便传来情报,暗王军已经越过了雁荡山。”

方朔猛然一惊,急切说道:“北荒现在,已然入冬了!在这个时候,暗王还想北进么?仅仅是获得了那么一小丢儿战果,他的尾巴便翘起来了?”

“阳天宇,除却武境修为,便是蠢材一个……”梁千河摇头,“暗王军,囊括进后勤军士,足有五十万之众。而多颜.蔑尔骨这次集结的人马,估计都不会超过十万。在自己的领域内,他犯不上和暗王军放手一搏。北荒诸部也不会在冬天,就把囤积的粮草都拿出来。”

“以一对五?即便有寒冬和地利,霜王也未必轻松吧?暗王军再怎么说,也应该做了些准备的。”方朔思索着说道。

梁千河的目光中透出了怜悯,“就算他们开头能取几场胜,而一旦,阳天宇犯了贪念,还想要试图扩大战果……只要他敢带着人马,走到北荒腹地的前沿,多颜.蔑尔骨就敢在白沙山脚,把他的五十万人,全部吃下去!”

“那便是,彻底乱了!”方朔握紧了拳。

“乱了……便乱了!”梁千河声音愈发冷漠,“我手下,早已匍匐了百万尸骨,自非善类!即便是我的斥候驾起快马来,能够追的上他阳天宇的脚步,我也不想去做!就让他和贺重一同,吞下这枚苦果……”

带着森寒的目光与期待的微笑,梁千河望向西北。

“最好,叫多颜.蔑尔骨将他的躯体捏成冰渣,再用马蹄踩入地下!也算是为当年的事,和为百里的……复仇!”

……

……

……

[元启十六年,九月二十五日。]

今日的望北,涌动起了一汪喜悦的海洋。

自北方征战了五年有余的将士们,淋着来自月城之上撒下的海棠花雨,穿过了望北城的北城门,在望北百姓的欢呼与喜泣中,回到了家乡。

梁王军,虎贲军,双线皆获全胜,几乎把兴君总体的势力逼退了近千里。这几年的一系列与兴君的交战,到此时,总算暂告一段落。

当下,铁氏已经将西方销金河中段战场上的其他部落残军,和铁氏的主力北燕铁骑,尽数收拢到了兴君王都——锦山城周围。

除却掌控着大半在锦山城外的一望无边的青野原,兴君让出了由西到东的广袤地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战事已休。在明眼人看来,兴君只是收回了拳头,想再打出来,没有多大困难。

而对于兴君的北燕铁骑,在风妖之王铁燃棘的狂风助力下,一百里,一千里,三千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五年了,已经五年了。

人们已经听说了太多太多的战士踏入疆场,无论老幼皆一去不归,甚至尸骨无存的消息。像今日望北这般的暖心景象,却已经太久太久未见了。

无论怎样,能等到父亲,儿子,丈夫,兄长的平安归来,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期盼中度过的人们心中,是最好的结果。哪怕,这可能还不是战争的终结。但拿现在的情况来讲,对于他们,总归是好的。

相比起那些早已经失去了亲人,现在正默默地在家中感伤流涕,焚香苦忆的人来说,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

……

……

“梁千河不愧是梁千河,无论是什么样的局势,都可以显露神奇。一个不会修行的人,竟是这般的……强大。”

在城楼之顶,于层层持戟甲士之中,有一人正如此说道。他身穿玄色鱼鳞重铠,披着青色大氅,双手正放于直立在地的重剑上。

萧诺行。身为望北城主,在这一重大场合,他自然是要在场的。

“城主明鉴,在之前,销金河中段的战局,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两方不停地复盘,又不断地再乱起来。等梁王一到,硬是让我们先一步觅到了兴君的破绽!我观当日战报,已是拜服不已。镇军之王,名不虚传啊。”

在萧诺行身后一侧,一个文士模样的人称赞道。

“我有很多疑惑。”萧诺行看着下方的欢快人潮,而眼中,却尽是一片冷漠。

“这次获胜后,梁千河本已经在与铁氏结盟的六个部落间,推出了一条向东进发的安全通道。”

文士一愣后,也是点了点头,说道:“城主,之前我也细细推演了,如果梁王不下令撤军,而是真的带军东进,与方朔将军的虎贲军会师,以梁王胸中大略,有极大的可能,在青野原上取得决定性的大胜!”

“可他撤军了。”萧诺行看向文士,眯起了眼。

“是啊,梁王的意图,岂是我所能猜透的。不过,士兵得以返回乡里,总归是件……”文士正说到这儿,抬头却瞄见萧诺行冷冷注视过来的眼睛,他的身子猛地一颤,忽然有所明悟。

脑子飞速转着,他想了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城主的本意,是希望看到……前者吧?”

“曾睿,你跟随我二十年了。”萧诺行缓缓说道,“我与你从小吏做起,一直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依靠的,是什么呢?”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